顧修走後,韓墨初也自行更衣梳洗。換了那身他那身四品公服,前往含元殿前,候領夜宴。
領宴前百官皆候於含元殿前,京兆府尹薑籬也在其列。
自京兆府中一別,已是數月未見,薑籬一見韓墨初便忙不迭的上前寒暄:“賢弟這些日子在宮內可還習慣?仕途可還順遂?”
“勞世兄記掛,一切安好 。”
“聽聞這些日子,賢弟將七殿下教養得很好,連陛下也誇讚了?”
“殿下原本天資便不錯,在下只是稍加點撥罷了。”
韓墨初與薑籬二人一言一語的閑談。
直至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隨著內宮總管崔尚的一聲通傳,宮宴正式開始。
韓墨初隨著百官的腳步,進入了那個氣勢恢宏的含元殿內。含元殿是為大朝所用的正殿,縱深極大,容得下數百人同時飲宴。殿內,一百二十八盞琉璃宮燈華美非常,將室內照得恍如白晝。一十九級禦階高台之上,君王顧鴻身著大裘冕,頂戴通天冠,正襟危坐於九龍金椅上。寵臣南曦穿著一身極盡奢靡的孔雀翎,宛如正宮一般的與君王並肩落座。顧鴻對這個南曦公子的寵愛,已經到了毫無避諱的程度了。
龍椅左右兩側設著四張高桌,分別坐著忠勤宰輔韓明,鎮國將軍丁玉,以及宇誠,康盛兩位親王。
韓墨初的目光在那位宰輔大人的身上停留片刻,沉默的挪開了眼神。過往十六年,韓墨初終於將這個活在生母口中的父親看在了眼裡,記在了腦子裡。
畢竟,母親原本只是往侍郎府中送菜的農女。因為樣貌實在美麗,所以被當時還是兵部侍郎的韓明用十兩銀子的聘禮抬進了家門,幸過幾次便拋諸腦後了。
這個隻一心謀求高位的宰輔大人,起初都不知道那個他強娶回來的農女什麽時候為他生了個孩子。在知道後也只是吩咐人用一塊雜玉刻了一塊韓府的家佩,天恩一般的賜給了處身淒涼的韓墨初母子,算是給了個名分。
韓墨初在韓府的時候連名字也沒有。墨初這兩個字,是後來易先生取的。
那時候母親叫他小六,其余的人叫他野種。
今時今日,他韓墨初這個野種竟然是他府中第一個與他同殿飲宴的臣子。他其余那些出身高貴的兒子,還是一樣的一文不名。
禦階正中的平台上同樣設著四張高桌,坐著貴麗淑賢四個一品宮妃。禦階之下左側正位之上,依次坐著二皇子顧值,三皇子顧伸,晴昭長公主顧錦,四皇子顧偃,六皇子顧攸,顧修年紀最小,坐在末位。緊接著百官,宗親,命婦,使臣等皆依次落座。
韓墨初的座次距離顧修的座次並不算近,隻依稀看得清顧修的側臉。
顧修不改往日,依舊是一眾皇子中坐得最端正的一個。
韓墨初的座位正對面,便是那日所見的兩個羅刹使臣。那二人正把玩著一個五彩琉璃盞竊竊私語。
待眾人悉數落座完畢,顧鴻朝老太監崔尚點頭示意。崔尚會意,立於高台之上,高聲喝道:“陛下有旨,開宴,奏樂!”
宮內眾人聞言,皆行禮,齊聲回道:“謝陛下隆恩,恭祝陛下千秋萬歲。”
緊接著細樂聲起,舞姬翩然入內,於宮宴正中翩翩起舞。候在宮門之外的侍宴太監提著食盒魚貫而入,為參宴的貴人們布菜斟酒。宮宴上的菜肴精致奢華,所用器物也皆是萬金之數,如此種種皆彰顯著□□國威。
韓墨初為官不久,一直隨顧修居於歸雲宮內,夜宴之上左右皆是同僚,韓墨初也少不得與之寒暄一二。
韓墨初這些同為少師的同僚都是進士出身
二皇子幼時開蒙的少師三年前已經去世了,而今新上任的這位姓張名啟,是永熙九年進士出身,為人十分健談。才見了韓墨初便異常熱情的連敬了三杯酒,又說起來年要隨二皇子離宮入府,如何安置個人家眷的事情來。
三皇子顧伸的少師名叫崔崇,時任前朝正五品監查禦史,是大周開國以來為數不多的在前朝任職的皇子少師。永熙九年,三皇子顧伸在與五皇子顧佑在禦湖旁玩耍,意外失足落水,五皇子顧佑溺斃而亡,他也落下了終身殘疾。一月有半月都在病著。不僅常發咳喘,出行便要以輪車代步,不能習武,也不能騎射。加上其本身資質也極其平庸,君王與淑妃都覺得沒了什麽指望,君王便指了崔崇這麽一個與淑妃母族沾親的小官掛了個少師之名。本職公文處理完畢後再與顧伸授課,講些中庸之道。
四皇子顧偃共有三位皇子少師,一位習文,一位習武,還有一位專講公文撰寫的。皆是忠勤宰輔韓明之嫡系親信。這三人對其余同僚向來都是淡淡的,各自圈在自己的小圈子裡。
六皇子顧攸的少師是個須發皆白的老學究,姓白名隨,太!祖朝時曾是翰林院的編修。說起話來溫吞吞的,總覺得過不了一刻人便要睡過去了。六皇子生性頑劣跋扈,嬌縱異常,也就只有這位白老先生的好性子能受的住。
宴席間,韓墨初時不時的看向顧修的位置。因他晨起囑咐那孩子不能飲酒,自夜宴伊始那孩子便沒有動過杯盞,甚至沒怎麽動過筷子。
其余皇子皆是左右逢源,連那個傳言中體弱多病的三皇子顧伸也是滿面笑容的頻頻舉杯。
獨顧修一個,像是雪花落入溫水中,融進去便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