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以手遮陽,眇目看清了那個立在草木之間的男子,朝著那人的方向邊走邊道:“子冉,要上山巔怎麽也不喚我一聲?”
韓墨初應聲回頭,微笑著舉起手中的白瓷瓶子朝顧修晃晃:“原本是想在你醒來前集些晨露回去與你烹茶的,不想你先醒了。”
“你不在,我還如何好睡?”顧修行至那人身後,習慣性的圈住人腰身:“晨露難集,下次我陪你一道。”
“也好。”韓墨初笑著應道:“下次你陪我,還能換個大些的銅甕。”
“子冉以往都是極貪睡的,怎得這些日子都起得這樣早,還總是到這山巔上來?”顧修從人手中接過了已經灌得八分滿的瓷瓶,看著瓶口中搖曳的清水。
“我倒也不是喜歡到這山巔上來,就只是這些日子我在這百茗山上將養太甚,實在是閑的手腳生花。”韓墨初傾身向後枕靠,正巧是顧修胸膛的位置:“若是再這般將養下去,我只怕心症未愈,倒是添了別的病症。”
“那......”顧修想了想,雙手不自覺的疊放在了人的手背上輕輕撫摸:“今日我陪子冉下山走走?”
“廣陵府的集市統共就那麽一點大,我從小逛到大,也沒什麽意思。”
“子冉想去何處?”顧修擁著人,語氣輕緩道。
“我也不知。”韓墨初靠在顧修胸前,看著重雲之上的紅日,微笑道:“大周山河廣袤,我與雲馳在京多年,許多地方都沒有去過。眼下天下太平,國泰民安,我們不如趁此機會四處走走,將這山河日月都看看。”
“子冉來日想去哪裡都好,去哪裡我都陪著你,你我眼下離百歲之齡還遠著呢,有生之年總會把這些都看全了。”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我回頭可要拿著輿圖好生選選,第一站要停在哪裡。”韓墨初笑得滿面春風,執起人手道:“太陽升高了,咱們回去吧。”
顧修聞言繞到人前,半低下身子道:“山路難行,我背師父下去吧?”
“唉,有徒兒陪著就是好。”韓墨初彎起眉眼,伏在了顧修寬厚的脊背上:“這幾日我好似吃胖了些,雲馳還背的動麽?”
“背得動,師父若是胃口好,可以把自己再吃胖點。”顧修環著人膝窩將人托穩,側頭道:“早膳後讓他們煮些酸梅湯來吧,今日太熱了。”
“那日他們煮酸梅湯時我見了,不然今日讓我試試看能不能與雲馳煮一盞如何?”
“其實......”顧修遲疑道:“我倒是也不是那麽想吃酸梅湯的。”
“我覺得那應當與煮茶差不多,雲馳就讓我試試,未必就會失敗的。”
“嗯,也好。”顧修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子冉回去就試試。”
“雲馳,我餓了。”韓墨初舒服的在人背上歎了口氣。
“好,那我走快些。”二人身影重疊,顧修步伐穩健,有說有笑的邁下了通往山腰的石梯。
恰如數十年前的上元之日後的清晨,那個溫潤如仙皇子少師背著那個受罰的小皇子,順著宮道一步一步的走回宮室。
那日的風很冷,今日的風很熱,兩日的陽光都極好。
這兩個人啊。
一眨眼,就已過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