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一旦開戰,勢必會是一場虛耗靡費的惡戰。
韓墨初之所以選擇親自前來,為得也是能在這一次的邦交之上能與羅刹達成一個長治久安的共識。
穿過猩猩絨製成的紅毯,韓墨初在大祭司諾相的陪同下踏上了羅刹國的皇宮正殿。
這座宮殿並比不上大周的含元殿,整座宮殿裡幾乎找不出一根像樣的廳柱,牆壁是由巨大的石塊堆砌而成,高高的舉架上懸掛著十幾層用於照明的燭台,將整座宮室點亮。
女王安捷琳坐在塔頂一般的王座上,金黃色的長發一絲不苟的盤在腦後,頭戴六面大皇冠,冠冕之上的寶石也被雕刻成了六邊形,切面宛如銅鏡一般。一身暗紅色的絲絨長袍,袖袍上滾繡著貂尾絨毛,手中握著一柄金球權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對手中權勢的癡迷。
這位羅刹女王年方四十有余,據說是羅刹國一位大公爵家中的獨生女,十二歲時嫁給了當時已經三十一歲的羅刹國王。
獨守空房八!九年後終於在自己的兄長的幫助下一舉奪下了屬於她丈夫的王位,而她上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謀逆的罪名對自己在朝中舉足輕重的母家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從那以後,整個羅刹的政權就牢牢的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寶塔一般的王座底下依次站立著羅刹國的王公貴族們,這些貴族們不約而同的披著五顏六色花紋鮮豔的絲綢和羽緞。
這些花色是大周京中兩三年前就已經過時的貨色,可通過驛路到了這裡就成了王公貴族們在重大場合才會穿著的時新寵兒。
在大祭司諾相的引薦之下,韓墨初向女王遞上了由大周皇帝顧修親筆寫下的入境國書,並且朝高高在上的女王深施一禮:“大周國使韓墨初,見過女王陛下。”
安女王淡綠色的眸子聚焦在了這個身著紫袍,頭戴銀冠的大周男子身上,召喚過了身邊的侍從耳語了幾句。
侍從聽過耳語後,從高台之上朝前行了兩步:“女王陛下準韓大人免去拜禮,抬起頭來。”
韓墨初依言起身,在將臉抬起的瞬間同時垂下眼瞼,他深知無論是哪個國家與當地的君主四目相對都是一種極其失禮的行為。
高坐於王位之上的安女王雙眼好似被什麽異物刺激了一般輕快的眨動了兩下,臉上的神情也跟著變了。
她再一次的召喚過了侍從與之耳語,侍從點點頭再一次作為傳聲筒站到了人前:“女王陛下說韓太傅一路辛苦,宴會已經齊備,請韓太傅享用。”
羅刹國的宮廷宴會與其說是宴會,倒不如說是一場有些混亂的狂歡。
參加宴會的貴族們紛紛褪去了驕矜,也不管是不是有韓墨初這樣的外邦國使在場,一口一口仰頭灌著烈酒。
各式各樣的食物如同流水一般被端上來,再如糞土一樣的被糟蹋掉。
好像絲毫不在乎在他們生活的國都境內,還有光著腳的窮人連一口黑粗的乾糧都吃不上。
在大周,就連最最嬌縱的寧逸親王都能曉得一粥一飯來之不易的道理,而在這裡卻沒有一個人能明白。
***
羅刹王宮的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才漸漸平息。
韓墨初帶著他的隨行之人還是由諾相引路,來到了皇宮另一側一間稍微有些低矮的房子裡落腳。
整場宴會下來,除了韓墨初帶來的使團沒有喝酒外,諾相也沒有喝酒。
從開始到結束,他一直都讓自己保持清醒。
這個能有資格坐在女王身邊一同進膳的青年人也遠沒有韓墨初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韓墨初臨時落腳的這間屋子布置得很是規整,雖然都是羅刹國所用的寢具桌椅,卻都是按著大周的習慣擺放的。
書桌上甚至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在書桌的左手邊還擺著一杯已經晾好的茶湯。
睡前喝茶湯的習慣是韓墨初從七八歲時在百茗山養成的。
不拘是什麽茶湯都好,總要喝一盞才能入睡,如若不然夜裡喉嚨就總會如同火燒一樣
韓墨初最喜歡喝的一種茶湯並不是茶,而是用焙幹了的松針再加幾朵乾燥的玫瑰一起熬煮成的。
這是蘇澈人生中寫的第一張方子,為了治療他那時時不時會發作的夜驚之症。
易鶨先生每日都會替他煮了,再盯著他喝下去。
松針苦澀,易鶨先生每次都會與他調上一點蜂蜜。
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
身處異鄉的韓墨初並沒有什麽睡意。
這好似是他這麽多年第一次與顧修分開最長久的一次,並且是身在異國他鄉的千裡之外。
這樣安靜的深夜,沒有顧修在他背後糾纏,他當真有些不大習慣。
書桌前,他鋪開了筆墨準備與遠在汴京的顧修上一道請安折子。
告訴他,他已經平安抵達羅刹境內,以及即將展開的和談細則。
寫著寫著,韓墨初想起了今日的宴會上,一道以烈火烹製的熊肉滋味還算不錯。顧修一向很喜歡吃這樣稍稍帶著一點煙熏氣味的肉食。
若是顧修今日也在,必然會最喜歡這一道菜。
還有一道牛乳做成的點心也不錯,若是知道做法可以讓宮內的尚宮吳氏做了給毓誠吃。
毓誠這孩子最喜歡帶著奶味兒的點心了。
當然,遞給顧修的奏報上不能寫他吃了熊肉的事情,要寫也只能寫羅刹的熊羆是否可以用來成為和談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