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縣學三個多月後,就有江陰縣專事姻緣的姑婆上門了,說是廣陵府中哪個富戶家的女兒看中了他,想招他過門為婿。他隻說他放不下縣學之中的這些學子,故而一一回絕了。
如此一來,這位鐵頭先生的聲望在江陰這個小地方愈發高漲,好像也忘記了他來時的這個名字聽起來究竟有多離奇。
某日,一隊衙差們在鐵頭先生的課後抬著一塊門頭匾額,還有一張畫軸在課後時間來到了鐵頭先生任教的縣學裡。
鐵頭先生此時正在整理學子們的課後功課,見有人到訪,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溫言笑道:“諸位今日怎得這個時辰到我這裡來了?可是縣丞大人有何吩咐麽?”
“叨擾李先生了,吾等是奉了我家縣丞大人的命令來給縣學裡裝副新門頭。”為首的小衙差抱著畫軸朝人行了一禮道。
“什麽新門頭啊?怎麽這樣急著送過來了?”李鐵頭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從書桌後方繞到了眾人跟前。
“李先生您看,就是這個。”為首的衙差讓身後抬匾額的兩個小衙差將待會兒要掛上門頭的匾額轉了過來:“聽說這是易鶨先生當年寫過的勸學詩。如今京中學宮落成,韓太傅為表尊師之情,所以吩咐各地方學府皆要將門頭匾額換成這個,同時還要在堂屋正方的牆上懸掛易鶨先生的畫像,以讓我大周學子謹記這位我大周的開國功勳。”
李鐵頭定睛一看,只見匾額之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李先生,我這兩個兄弟先去外面掛門頭,您幫我看看我這畫軸掛得正不正。”
李鐵頭沉默的閉了閉眼,認命般的點了點頭。
小衙差就勢搬了把椅子,躍上去後自後腰處掏出了一把鐵錘,又從袖口裡退出一根釘子,對著堂屋的白牆一陣敲敲打打。
“我聽你方才的意思,這些畫像和匾額,今後全國上下每一處州府縣學裡都有了?”鐵頭先生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小衙差的背影,好似自言自語般的發問。
“是啊,每一處都有,全國上下的督官郎校們都瞧著呢,再說也是朝廷發的,又為什麽不掛啊。”小衙差釘完了釘子,將畫軸掛在了牆面上,又伸手捋直了捋畫像的邊緣,便躍下椅子退到了跟鐵頭先生平齊的位置上仔細端詳:“李先生,您看看我這畫掛的正不正啊?誒......”
掛畫像的小衙差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李先生,不知為什麽,這畫像上的人生的與你好像啊。”
“是麽?”另外兩個小衙差剛掛完匾額,就迫不及待的從梯子上跳了下來,一幫黑壓壓的腦袋都聚集在了那張畫像之前。
只見畫中的老者身穿純白色對襟大氅,手持壽星杖,眉眼溫潤,鶴發童顏,看得出此人年輕時一定是個眉清目秀的俊朗公子,而這位李鐵頭李先生呢,正生了這樣一副眉清目秀的容貌。
一人一畫越看越像,如果不事先說這兩人無關的話,大約誰都會覺得這畫上的分明是爺爺,如今還在世的是孫兒。
*
作者有話要說:
易先生:麻蛋的,下次老子再也不回來了!
第一百九十章 神農
江陰縣縣學裡的那張畫像掛上的當天晚上, 那位學識淵博,來去如風的鐵頭先生就憑空消失了。
如果不是他臨走時在顯眼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個十二寸見方的木盒子,江陰縣內所有見過這位鐵頭先生的官民百姓大約都會覺得是他們集體出現了幻覺, 那位溫和謙遜, 風趣幽默的鐵頭先生根本不存在。
最早發現鐵頭先生消失的縣學裡長見到那方木盒後當即不敢怠慢, 將那方木盒用綢布包了,徑直找到了江陰縣丞劉寅府上。
劉寅看著那方並未上鎖的盒子權衡再三, 還是掀開了盒蓋。
只見, 那方木盒之中裝得是兩本裝訂好的硬封書,書中的文字也不是大周文字,還有十二張描繪詳盡的圖紙,圖紙中間還夾著一封寫著大周首輔太傅韓墨初謹啟的書信,沒有署名也沒有落款。
劉寅雖不認得圖上畫得這些機巧簧件,更不知那兩本書上的文字寫了什麽,不過單看“大周首輔太傅韓墨初謹啟”這幾個字便可知此事必然事關重大。
為了早點將這顆燙手的山芋甩出去,劉寅當天晚上便親自端著木盒趕到了廣陵府, 廣陵知府接了這方長刺的盒子,同樣是馬不停蹄地一路將其送到了淮南道,盒子到了淮南道根本沒做停留,由一行官兵護送著到了京中京兆尹府,最後由兼任京兆府尹的寧王顧攸將那盒子直接送到了太傅韓墨初手上。
汴京皇城,專供帝王起居的紫居之內。
韓墨初接了盒子,先是將盒中的十二張圖紙依次放好, 又將兩冊硬封書放在了與圖紙對應的位置上,最後拆開了那封寫著“韓太傅謹啟”的書信。
信中開頭第一句話便是一句晦澀難懂的羅刹俚語:“你這天殺的小兔崽子......”
信的內容是用安南語寫的中心思想除了抱怨那些鋪天蓋地的畫像之外, 剩下的便是介紹那些圖紙和這兩冊書的用途, 信的末尾還畫著一個翻著下眼皮, 吐著舌頭的小人兒,好似隨時都要從紙上站起來,揪著韓墨初的耳朵再罵一遍。
顧修看不大懂這些外族的文字,少年時韓墨初也曾教他認過幾個簡單的字詞,經年不用也忘得差不多了。近幾年那些被大周收復的外邦異族在與大周上表章納歲供之時,一應要求要以大周文字書寫,再由鴻臚寺中的譯官們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