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這些年最擅長的就是佯飾嬌弱,以弱凌強,明知自己翻不得身還硬要圖謀不軌。”顧修聲音愈冷:“這等人,朕還要想方設法的讓他活著。”
“端敬親王是陛下的親哥哥,他不管做了什麽他都得活著,這是陛下身為天子也身為兄弟的氣量。”韓墨初直言道。
“朕的氣量不是用來包容賊子的!”顧修狠狠的歎了口氣,將手邊的奏折推到一旁:“朕心裡憋悶,子冉陪朕去外面松松筋骨吧。”
“好啊。”韓墨初攏了攏寬長的袖袍微笑道:“正巧臣也坐得腰酸背痛。”
隆冬的細雪中,兩道寒光交錯。
對戰中的二人勢均力敵,招招凌厲,上下翻飛的衣袂仿佛與周遭融為一體。
“子冉,賀州府的事朕想好了。”顧修將劍豎起,向前弓步擋下了韓墨初的一招攻勢:“有關扶南,就由官府出面按十倍的價格賠償那十二艘商船,所有扶南商隊一律免稅一年。再讓地方官出了告示,讓百姓們知道他們若是有事,君王是不會不管不顧的。至於柔拂那邊,所有的商隊出入皆有記檔,無論怎樣也要將罪魁找到。”
韓墨初凌空飛身,一躍翻到了顧修身後橫掃一劍:“記檔有時也會有所出入,找個人也是大海撈針,更何況這場民亂現下還疑點重重,若是有心人策劃而來,那人也必然早就被人滅口了。”
“那子冉說該當如何?”顧修閃身躲過。
“若是此事屬實,即便開戰也要將那罪魁抓獲。若是當真是有心人自導自演,陛下便可順水推舟,尋個罪人把這份罪責擔下,先平了民憤再說。至於端敬親王,他既然想請罪,陛下將他傳入宮中當面斥責。凡事見了面,陛下也就好把控多了。”韓墨初長劍一挑,直接搭在了顧修肩膀上:“陛下承讓了。”
月光照映的細雪中,顧修又一次很沒出息的淪陷在了那一彎清淺的笑容裡。
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一樣,哪怕過了十幾年。
韓墨初沒了當初的青澀,變得更加從容溫和。
可是那張臉當真早已定格,還是顧修初見時的那個樣子。
顧修失神的一瞬,忽而覺得背上一暖,身前的人正在與他整理著披風的繩結:“陛下多大了?還不知冷熱?臣可真怕自己會比陛下早死一日。”
“不行,你不許死。”顧修反客為主,張開披風將人環抱在懷裡:“你說過要陪著朕,長命百歲的陪著朕。”
***
永定六年,冬至前夕。
端敬親王顧伸奉旨入京,一路上沒有路驛官員相迎,更沒有儀仗,住處就安排在多年不曾修繕的親王舊邸裡。
直到冬至家宴當日,才被恩準入宮拜見君王。
這是韓墨初的意思,既然他顧伸想入宮裝可憐,那還不如讓他當真可憐一點。
冬至那日晨朝過後,顧修沒有限制顧伸在這宮中的行動。
顧修這是明擺著告訴他:你一個廢人,朕根本不必對你設防。
他搖著輪車緩緩的走在宮道上,身後沒有一個宮人。
就在他漫無目的之時,一個天真爛漫的小身影就撞到了他的視線裡。
今日是冬至家宴,小毓誠說好了要帶著藤球在宮道上等著寧王世子入宮一道去玩的。
誰知等到一半起風了,他身邊跟著的小太監回去取披風,這才讓他一時落了單。
“孩子,孩子。”顧伸坐在輪車上朝著正在路邊追藤球的小團子招手:“快過來,讓本王看看。”
“嗯?先生何事啊?”小毓誠把小藤球放在了宮道旁邊,噠噠噠的朝人跑了過去。
“無事,只是看你生得可愛。”
小團子歪著腦袋打量著眼前輪車上的男人,數年的南疆生活讓他比起離京那年更加孱弱,清瘦得兩頰凹陷,像個沒有牙齒的老人。小團子從未見過這樣憔悴的人,不由得好奇道:“這位先生,您是何人啊?”
“吾乃端敬親王顧伸,你呢?”
“我?我叫顧毓誠,是父皇給取的名字。”小毓誠如實答道。
“你就是毓誠?”顧伸雙眼的喜色稍縱即逝,抬起無力的左手揉了揉小團子的發頂:“我是你三叔啊,我的傻孩子。”
“唔?三叔?我只有六皇叔。”小毓誠偏了偏頭躲開了陌生人的撫摸:“你也是我父皇的兄弟麽?”
“是,也不是。”顧伸看著疏離的小團子歎了口氣:“我可憐的孩子,自幼沒有親父母,三叔心疼你啊。”
“你說你是我三叔就是啊!我可從來都沒見過你!”小毓誠叉著腰兩個腮幫氣成了球狀:“誰跟你說我很可憐了!我沒有親父母又怎麽了,我有父皇有亞父,他們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傻孩子,他們待你好,那是因為他們心虛啊。”顧伸抬手猛地握住了小毓誠的肩膀:“你的父皇害死了你的生父,他把他逼死了,你的父皇逼死了他自己的親哥哥。”
小毓誠雙肩被人擒住,倔強的小脾氣瞬間爆發,直接鉗住了顧伸的手腕惡狠狠的咬了上去,趁著顧伸吃痛的當口一把將人推開:“你到底是誰啊!為什麽一見我就開始搬弄是非?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也不信你說的話!”
“喂!你是誰啊!幹嘛欺負我弟弟!”寧逸親王世子顧毓恆遠遠的見了弟弟吃虧,立馬急紅了小臉,把懷中那隻與寧王顧攸的愛犬雪花酪一模一樣的卷毛獅子狗往地上一撒,朝著弟弟毓誠的方向拚命奔跑:“雪花冰!咬他!快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