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正妃徐靜柔,雖是商女出身,可行事大方,舉止得體,絲毫不比京中的名門閨秀差。成婚不久便在京中的這些宗親命婦中爭下了一席之地。又與顧攸戮力同心,將顧攸的這些兄弟姐妹,皆視為血親。顧錦與顧修出事時,一貫不理外事的顧攸不知所措。反倒是她第一時間想到了融了自己的金簪子,想著給顧修通融打點。顧錦病中她也常去探望,帶著來自她家鄉的新鮮玩物,給顧錦解悶。
少頃,小太監寶德端著一個大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裡裝著齊齊整整打成角的西瓜。
顧修三人每人拿了一塊兒,接著個白瓷小碗吃了起來。盛夏的西瓜最是清涼解暑,咬一口甜如蜜水。
“唉,還是興邑的瓜最甜了。”顧攸吃得嘴角果汁四濺,雙目眯起,一臉享受的樣子:“七弟,我跟你說個笑話怎麽樣?”
“什麽笑話?”
“就是今日前朝,鴻臚寺卿喬大人忽然來告他女婿刑部尚書李大人在家私養樂妓,要求陛下判他女兒與李大人和離。弄得滿朝皆知沒臉沒皮的。”顧攸啃著半塊瓜皮,憋著笑意道:“七弟,韓參軍,你們是沒瞧見,今日父皇臉都聽綠了。那喬大人也是個狠角色,那話說的好似就差把他女婿褲子扒下來給眾人看了。”
“這等敗德之事,難道不該是禦史台和諫院奏書彈劾麽?怎得會鬧到喬大人親自來告?”顧修拿著手巾擦了擦嘴角的果汁說道。
“七弟,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刑部尚書可是韓明大人一手扶持的,禦史台和諫院那些言官可都是韓明大人的人。誰會好端端的彈劾自己人啊?”
“自己人?什麽自己人?”顧修皺眉不解。
“這前朝的事你不懂,我這是當笑話說給你聽的,你可千萬別勞神想這些。”顧攸連連擺手,仿佛生怕顧修再追問下去。
因為再追問下去,有些事他就也鬧不明白了。
“那今日這事,陛下可有決斷了?”韓墨初又拿了一塊兒稍小一些的西瓜,微笑著問道。
“這種事還有什麽可爭的,越爭越沒臉。父皇當朝便判了和離,還有那李大人也直接停職查問了。”顧攸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不成不成,我得走了,說好了今日午膳陪夫人去清風樓吃的。七弟,你好生養著,明日我再過來。”
傍晚,晚膳過後。
蘇澈與韓墨初下了幾盤棋,將這幾日替顧修療傷的診費輸得一乾二淨,還欠了韓墨初十五兩紋銀。
蘇澈一氣之下撂挑子,說什麽也不給顧修換藥了。
韓墨初也不以為然,左右傷藥在,誰換都是一樣的。
“師父,今日六皇兄說的事你以為如何?”顧修平趴在榻上,手中擺弄著那隻韓墨初新折的小狐狸。
韓墨初手中拿著調好的藥膏,一點一點的敷在顧修傷痕遍布的脊背上:“還能如何?只能說明陛下已經在剪除他曾經一手培植的那些羽翼了。”
“羽翼?該是爪牙才對吧。”顧修點著那小狐狸的耳朵,沉聲說道。
“羽翼也好,爪牙也罷。左右那位韓明大人現在已經是枚棄子了。”雖說顧修的耐力極好,韓墨初手上的動作依然很輕:“殿下背上的傷總會痊愈,可失了的聖心就再也回不來了。”
“聖心...不過是一人的好惡...憑一己好惡治國...嘶...”顧修話未說完,背上忽然傳來一點急促的疼痛,將他原本要說的話掐了回去。
“殿下,臣知道您心裡不痛快,可有些事就算再急也要慢慢來。”韓墨初重新恢復了輕柔的手勁。
“我只是覺得,這一次的路走得太險了。”顧修閉著眼睛,韓墨初一直沒有告訴他他在詔獄中的那幾日,他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將那封手書遞給君王的。他也沒有追問,既然韓墨初不想讓他心裡擔著擔子,那麽他也不會辜負於他。
“險,才能贏。”韓墨初的聲音很輕,似乎有意想讓顧修安心入睡:“殿下只有自己折盡鋒芒,才能讓君王安心,堵住所有人的嘴。”
第六十章 冰窟
六月三伏, 汴京城內燥熱逼人,正午時分街上除了幾個尋城的禁軍幾乎見不到幾個活人。唯有那些販冰的鋪子生意火爆,京中凡是有幾兩閑錢的人家, 也不管什麽官民百姓, 每日都要買上兩塊冰磚在家中鎮著。
連君王都免了往後四十天的朝會, 到立秋當日再行複朝。
顧修府上的冰窖就是個擺設,這些年也沒有存過冰。還是顧攸過他府上說話時發現酸梅湯裡沒有碎冰這才發現顧修這裡的短處。
轉過兩天, 便結結實實湊了十幾車冰磚給人運了過來。
冰磚送來的那日韓墨初不在。因那日顧修批文要往白虎軍中撥戰甲, 兩人便又想起自高句麗一戰之後,京郊王師大營的兵器庫便沒有好生盤點過一回。於是韓墨初便趁此機會,替顧修去京郊督點軍備去了。
“七弟,這些你可要好生用啊,今年的冰價貴得離譜。” 顧攸是個自小在金珠子裡滾大的孩子,什麽東西能讓他說出一個貴字,可見這東西當真是貴得可以:“八兩銀子一塊磚,還得自家的牛馬去拉, 自打有冰那日起,也沒見過有這個價兒的!”
“什麽?”聽了這話的顧修險些從棲身的長椅上彈了起來。
八兩銀子,在京中能換一百二十余斤上等粳米。次米能換四五百斤,足夠一家三口吃喝一年了。便是天宮裡挖出來的冰,也不值這個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