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宮室雖說冷寂簡陋,可顧修在這裡真心過得很好。
“陛下,小庫房在那兒。”韓墨初拍了拍顧修的肩膀,提著燈指了指不遠處西側殿盡頭的一間小屋。
二人走到切近,才發現那小庫房的門上掛著鏈鎖
滿宮裡的門開開關關的沒個章法,就單單這小庫房裡掛著鎖,不知道的還當裡面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顧修四下看了一圈,並未發現有什麽合適開鎖的工具,便道:“朕去傳個人過來吧。”
韓墨初嘴角微揚,直接一腳蹬在了兩片合掩的門板的中間位置上。
只聽哢嚓一聲,腐朽的碎木劈裂做響。兩片連著鎖鏈的門板直挺挺的向內倒了下去,砸起了地上的一片煙塵。
“臣依稀記得這小庫房的門似乎不大結實,果不其然。”
顧修沉默的點點頭,他也依稀記得這間小庫房的門,其實應該是朝外開的。
二人站在門前,任由屋外的北風灌到了小庫房裡,帶走了裡面經年的塵埃。直至風息塵定,二人才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
小庫房裡並沒有多少東西,韓墨初提著明亮的琉璃燈照亮,角落裡堆放著幾個木箱子。還有兩張疊放在一起的小桌子,正是當年顧修與韓墨初兩個人習字的小桌子。
“嘖,東西也不多擺得這般緊湊做什麽?”韓墨初搖搖頭,伸手啟開一個木箱。
顧修跟在韓墨初後面,腹誹道:許是料到了有一日,你會把門朝裡踹開,所以擺得緊湊些為了躲開這扇門板。
韓墨初啟開的木箱裡放著一卷很長的卷軸一看便知是韓墨初昔日為他畫的那副萬國圖,兩柄未開刃的長劍,是顧修學劍開蒙時用的那兩把。還有一隻被蘇澈稱為“禿尾巴瘟雞”的機關孔雀,並一堆零零散散的小零件。有許多兩個人自己都忘了,當初做出來是要幹什麽的物件兒。
顧修將那隻機關孔雀從箱子裡拿了出來,撫了撫上面的灰塵,隨手拉了把機關開合的繩子,孔雀身後的尾巴果然展開了。
顧修再一次有感而發了一句腹誹:誰說韓墨初的手藝不好?過了這麽多年都還能動。
另外兩個箱子裡,一個箱子裡堆著顧修兒時那副沙盤被拆散的架子。另一個箱子裡裝著沙盤上排兵列陣的小旗子。好好的一方沙盤,活活給拆的七零八落的。
恨得顧修牙根直癢癢,扶額道:“這個寶德,也不知動動腦子,收不進箱子裡便擱在外頭,拆壞了算怎麽回事?”
“好了,陛下也別罵他了。”韓墨初從另外一口箱子裡,將那兩柄長劍拿了出來,拍了拍顧修的肩膀道:“要不要到院子裡試試?”
顧修伸手接了長劍,顛在手裡試了試:“輕是輕了點兒,不過也是許久沒有同你比劍了。”
月夜寒霜起,二人解了披風相對而立。
寒風卷起二人翩然的衣袂,兩柄鐵劍鏗鏘作響,兩個身影高低起伏。
多年前的場景,今日複又再現。
韓墨初提劍掃過顧修面門,顧修橫劍一擋,韓墨初劍尖向上一挑,險些將顧修手中的劍彈飛了出去。
顧修眉頭一緊,上次在軍營與韓墨初過招的時候韓墨初的劍明顯還沒有這麽快。上次,他的身手在韓墨初之上,這回眼見是又拉到了不上不下的水平上。
“師父,你是什麽時候?”顧修凝眉不解,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接下了韓墨初的一招一式。
“陛下既然稱臣一句師父,那臣就沒有懈怠不前的道理。”顧修的攻勢加快,韓墨初乾脆不再戀戰,三兩招拆解了顧修破風一般的招式。劍刃搪開了顧修的胳膊,直接架在了顧修的脖子上,眉峰輕輕揚起道:“陛下,承讓了。”
顧修又一次敗給了韓墨初,這就意味著他要再一次讓自己變得更強。
韓墨初似乎是在用這一場輸贏提醒他,他們兩個前面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顧修欣然將手中長劍一收,兩指夾起韓墨初橫在他頸間的劍刃,往一旁挪了兩寸,沉聲道:“回去麽?”
“回去。”韓墨初也收了劍,轉身往那廂房拿過了兩人的披風,將顧修的那件隨手與他拋了過去。
顧修系上披風的扣帶,轉而背身站在韓墨初身前:“要不要上來?”
“嗯?”韓墨初將那兩柄劍都收入劍鞘,預備著今晚便帶回宣政殿的暖閣裡。
“朕那時不是說過麽?等朕傷好了便背你。”顧修微微側著身子,月光皎潔,但他還是看不清韓墨初的神情,只能靠猜的。
他猜,他猜不到。
顧修背著身子僵了一小會兒,韓墨初的雙臂果然環縛了上來:“那就有勞陛下了。”
顧修雙手向後,穩穩的拖住韓墨初的膝窩,將人整個身子都撐了起來。韓墨初一手攥著兩柄劍,一手提著照路的琉璃盞,輕聲感歎道:“唉,難怪陛下從小那麽喜歡要臣背著,原來給人背著的滋味兒是這樣的。”
“嗯。”
顧修覺得背上的韓墨初一點兒也不重,沉甸甸的像一件又大又厚實的披風壓在他身上,只有韓墨初胸前那枚硬邦邦的長命鎖硌得他不大適應。兩具身體相貼,顧修也沒有了少年時那樣急促慌亂之感。畢竟他的年紀,已經能駕馭自己的情感了。
他對韓墨初是既不克制,也不逾越。就守著那一根兩個人都舒服的底線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