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待會兒要去前廳會客,談秋才放下沒多久的心思瞬間又提了起來,下意識伸手撫上了額角處的疤痕。
符鶴的藥效果不錯,敷用了一段時間後疤痕並未變黑,反而是猶如初生的嫩肉般透著一股粉意,離遠了看倒是不太真切,只是到底無法根除,若是湊近了,則顯得十分惹人注目。
指腹之下的疤痕觸感十分粗糙,談秋摩挲了片刻,目光忽而落在了外紗上的刺繡桃花之上。
“公子?公子在麽?老爺讓我來告訴你可以開宴了。”
正當談秋望著那桃花分神之際,外間傳來阮月輕柔的聲音,談秋忽而眼前一亮,快步上前“唰”地一下拉開門,嚇了阮月一跳。
“公子……”
“你帶胭脂了麽?”談秋不等阮月答話,便先一步搶著問道,阮月眸子之中泛起一陣困惑,“胭脂?沒有帶身上。”
“你是不是有一個桃紅色的胭脂?我見你擦過來著。”談秋一時嘴快,思及曾經看見過阮月用,便這麽問了。
誰料阮月忽而面頰泛上一層薄紅,有些心慌意亂,“這…的確用過的,不過……”
“那你的胭脂能借我用一下麽?”談秋得了回答,當即笑道,打斷了阮月的話語,阮月接二連三地被打斷,饒是再怎麽遲鈍此刻亦反應了過來。忍不住問道:“公子要胭脂幹什麽?給是可以給。”
“我得把我的疤痕給遮一遮,來,你帶我去取。”談秋忙將門帶上,拉著阮月便朝自己先前所住的落霞小築跑去,阮月一路被帶著小跑,幾次三番想問話,到了嘴邊卻又被談秋那股興奮的神色給打斷了,隻好一路憋著直至回了落霞小築。
一進門,談秋便迫不及待地催著阮月將桃紅胭脂給他,阮月依言照做,便見談秋拿了胭脂便坐在了鏡前,右手小指指尖輕輕沾取了些許,隨後抬起左手手臂,借著燈火,阮月正好能看見談秋左手衣裳之上的那片桃花刺繡,登時明白過來。
談秋自覺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依葫蘆畫瓢地在自己額頭上比劃了幾下,隨後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一下。
白嫩的肌膚之上登時印上了一小點桃紅。
第一筆成型,談秋便照樣子繼續落下了另外四點,粗糙地描繪了一個桃花的形狀,恰好覆上了那片疤痕所在。
“怎麽樣?”談秋見桃花繪成,忍不住朝身旁的阮月問道,“是不是能遮著些?”
阮月面色猶疑,眼見談秋如此興奮,心知自己不該給人澆冷水,卻始終無法強迫自己接受那粗糙地過分的桃花。
“公子,不是我要給你潑冷水,實在是……”阮月有些為難,“實在是,不好。”
談秋愣了一下,“怎麽了?”
“其實疤痕不是很明顯,公子簡單拿頭髮擋一下就行,加之因著晚上燈火不明,倒也不是很明顯,但公子這樣一畫,饒是別人想不注意都難。”
談秋面相極好,哪怕是畫了這粗糙的桃花亦不遜幾分顏色,只是阮月總覺得談秋不該弄胭脂,畢竟整個苑朝哪有男子抹胭脂的,唯有的,也就是那勾欄間的小倌或是以色侍人的男寵了。
在府宴之上,若是被有心人拿住了把柄,定然會好好刺激一番談秋,到時候先不說薑北慕會不會幫忙,就是讓談秋聽了,心裡頭也不會好受的。
阮月輕歎一口氣,她從前便是在後院之中步履維艱地走到今日,什麽樣的事情會遭人口舌她再清楚不過。
“公子聽我的,將胭脂擦了,我為公子束個發髻吧。”阮月說道。
談秋不解阮月的意,但轉頭再度回看那幾點桃花之時,亦感覺到了幾絲粗糙,的確有些扎眼,便妥協道:“好吧,我原以為還能稍稍遮掩下呢,現在看來的確不大好看……”
阮月這廂剛將談秋的發髻解開,屋門便被推開,冷風登時灌入屋內,燭火瞬間搖晃不定,談秋與阮月齊齊看向門外,只見梅香一襲紅衣長襖,脖頸與雙手處皆圍了一圈容貌,長襖之上繡了些雀鳥,頭髮挽起,銀簪斜插入發間,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模樣。
“公子原來在這裡。”梅香一副冷傲的模樣,不鹹不淡地瞥了眼阮月,站在門外道:“所有賓客都到了,就等著公子一個人了,老爺還在那邊坐著呢,還是請公子現在便與我走吧,莫讓客人們都等久了。”
“稍等,我為公子梳個發髻便可。”阮月回了一句。
梅香不虞蹙眉,話語之間都冷淡了不少,帶著一股子的譏諷意味,不善道:“你是聽不懂我的意思麽?我與公子說話,你插什麽嘴,賓客都在那邊等了很久了,三請四請不去,是要讓老爺親自來請麽?”
談秋知曉梅香這番話貌似指責阮月,實則是在譏諷他。
第70章 府宴其三
阮月聞言臉色登時就變了,梅香站在門外,臉上皆是那毫不掩飾的諷意,更是存了幾番看笑話的意思。
阮月上前一步,似乎要與梅香理論,卻被談秋擋下了。
“不用跟她吵,既然老爺催,那我自然要盡快過去。”
談秋悠悠起身,仿佛壓根沒將梅香放在眼裡,便這麽披頭散發地朝外走去。
阮月手中拿著梳子,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公子!頭還沒梳呢!”
談秋滿不在乎地伸手在額頭一抹,將那半乾的胭脂揉亂,粘在額頭上紅彤彤的一團,煞是滑稽,談秋隻像是突然轉了性一般,不但不在乎自己的疤痕,更是有一股破罐破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