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秋沒有拿傘,再穿過一個中庭就是挽秋閣,談秋心頭煩躁,索性放緩了步子穿過回廊,淋雨步入中庭。
雨絲沿著他額頭滑落,遮住了他的視線,耳畔只能聽見雨打庭葉的劈啪聲,四下無人,天地間仿若唯有他在漫步。
那女人的話一直在他腦海之中盤旋。
他下意識地不打算相信那女人,畢竟他當初也是被他們從石家送出來的,如今看自己能留在薑府,又開始打起了他的主意。
女人一點也不掩飾她的目的,石家只是四方城名不見經傳的小商號,經營這麽多年也未能躋身前列,談秋不難想到,自己或許就是當初他們想與薑北慕打交道,這才送了過來。
身上衣服濕漉漉地貼在他身上,談秋手腳冰涼,視線早已被大雨覆蓋,此刻惟靠著記憶朝挽秋閣去。
他定然是不會與那女人合作的,但她最後那番話,卻讓談秋有些猶疑不定。
晚宴上的白衣女子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曾經殺過人的魔頭,更沒有什麽異族特征,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漢人女子。
會不會是那女人故意騙他的。
談秋想不出個結果,此刻他糾結非常,一邊想找回記憶,至少能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
但一邊卻又抗拒想起從前的那一切。
更何況女人的那番話幾乎是已經篤定了談秋的猜想。
被人從花街柳巷裡買來,再轉手贈予他人。
“娘親——”
細嫩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欣喜,仿佛看見了自己心愛的玩具一般,聲音穿透雨幕自庭內傳來,不時配著幾聲尖細犬吠。
談秋抬眸看去,只見不遠處回廊之下,薑北慕一襲黑衣,身姿挺拔高大,懷中抱著寶寶,正遙遙看向談秋。
寶寶看見談秋十分激動,手腳撲騰著要下來,薑北慕腳旁的白犬察覺到小主人的興奮,雖不知為何,卻也激動地原地轉圈吠叫。
“錚兒。”
談秋應了一聲,忙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痕,轉身走入回廊之中,所過之處皆留下了一串水漬,冬衣被水打濕後冷地刺骨又厚重非常,且沾在皮膚之上,談秋此刻渾身冰冷地猶如從冰窟窿裡打撈出來的一般。
寶寶伸手要談秋抱,談秋剛抬起手,卻猛地停在原地。
薑北慕眉頭微蹙,有力的雙臂如同鐵箍一般將寶寶抱在懷中,沒有要給談秋的打算。
一雙眼瞳深邃不見任何喜怒。
談秋卻知道薑北慕生氣了。
“我……”談秋有些尷尬,反覆幾次開口,隻吞吐著說了一個字,隨後便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為什麽要淋雨?”
薑北慕深吸一口氣,沉著嗓音問道。
懷中的寶寶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氛圍,原本興奮的小臉慢慢平靜了下來,滴溜溜如葡萄般的眼珠不斷在薑北慕和談秋二人之間來回。
薑北慕生氣從來不會大聲斥責或者怒發衝冠,只會這麽沉著嗓音問話,但卻如同暴雨前夕那逼近的黑雲。
壓地人喘不過氣來。
“我沒帶傘。”談秋不敢直視薑北慕,側頭看向廊簷上如珍珠般低落的雨珠。
“我問你為何要淋雨。”
薑北慕沒有聽信談秋的話,隻這麽平淡地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話。
談秋咬緊下唇,卻一絲血色也無,足下很快便聚起了一片水漬,發尾還不斷地滴落著雨水,此刻談秋面色蒼白,亦不知是凍的還是怎麽。
“我心裡不舒服。”
談秋最終服了軟,啞聲回道。
“爹……”
寶寶細弱的聲音在談秋與薑北慕之間響起,聲音之中滿是小心翼翼,“不罵娘親。”
談秋心中微暖,方才那壓著他喘不過氣來的鬱氣消散了些許,不管如何,至少寶寶還是親他的。
或許是薑北慕此刻太過嚴肅,讓寶寶誤以為他是要責備談秋。
談秋想說些什麽先將寶寶安撫下來,話未及開口,便見薑北慕抬手輕輕按在了寶寶頭頂,低聲道:“不罵。”
寶寶安靜地伸手扒著薑北慕肩膀,小眼微紅,委委屈屈地看著談秋。
“先去換身衣服。”薑北慕沒有再提,轉身抱著寶寶邁步朝挽秋閣走去,談秋看著他背影略有遲疑,薑北慕走至轉角處,不聞身後腳步聲,複又重新停下,轉頭道:“還站著做什麽?莫要染了風寒。”
“回挽秋閣。”
薑北慕落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談秋歎了口氣,這才拖著濕漉漉且冰涼的身軀一步步跟上薑北慕的步伐,他知道薑北慕現在十分生氣,不然不會語氣這般僵硬壓抑著怒火。
談秋黯然地回了挽秋閣,剛關上門,薑北慕便隻身從偏屋進來了。
挽秋閣內架起了炭火盆,將屋外寒氣隔絕在外,薑北慕脫了外衫,隻著一身玄色武袍站在屋內。
談秋有些尷尬,站在原地與薑北慕對視片刻,二人誰也沒開口,直至屋外寒風穿過窗框,發出嗚嗚聲響,自窗縫中浸入,將談秋凍得渾身一抖。
“乾衣服在裡面,先去換上吧,換下的就扔在那裡,待會兒讓人拿去洗了就是。”
薑北慕率先打破了沉寂,對談秋道。
談秋應了一聲,走至屏風後,將濕衣一件件脫下,赤裸而冰涼的肌膚暴露在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色,泛著一抹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