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奢靡之風,不用想也知道能開得起雅間的也沒有幾人,不是給官府的人預備著的就是給城主府。
那青年卻眼也不眨便給薑北慕免了這份銀錢,想來能開得起這雅間的,錢倒不是最重要,怕是身份才是關鍵,不過那身份尊貴之人想來也大多是被相邀於此,不會親自前來,那小二不懂其中關竅也正常。
而那青年出現,談秋估摸著可能是因為有人要開雅間而特意前來查看情況。
“老爺,那人是誰啊。” 談秋隨著薑北慕邁入房中,反手將門關好之後小聲問道。
“這家酒樓的少當家,他父親有意將家產交予他打理,不過他還有一個哥哥。” 薑北慕環顧一眼,找了個軟椅坐下,朝談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跟著坐。
談秋聞言明白過來,這王家少爺或許也在爭家產呢,薑北慕背靠城主府,想來是不敢得罪的。
薑北慕見談秋站在一旁沉思不語,也不出聲打攪,側目看了眼站在窗邊朝外望的男子,下意識便伸手去拿了一旁的茶壺,待握在手中之後才猛然發覺自己方才喝了不少茶水,這才輕咳一聲,掩去尷尬倒了 杯茶遞與談秋。
談秋被薑北慕的輕咳聲喚了回神,接過薑北慕遞來的茶水放在一旁,忙起身去將那站在床邊的男子拽了過來,側頭對著那男子笑道:“這是我家老爺。”
薑北慕微微頷首算作打了招呼,男子亦點了點頭,話語中帶著一絲笑意,“幸會。”
薑北慕沒有再回,男子亦不多言,談秋站在一旁眨巴著眼睛在二人之間不斷來回,似乎在同樣等待著下文,孰料三人都不開口,屋內一片靜默,惟余窗外細微的風聲與那假山之下水池中錦鯉拍打水面發出的嘩嘩水聲。
“咳…… 那個,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談秋才反應過來,訕笑了兩聲,看著那男子道。
“我叫薩木。” 男子回道。
“薩?” 談秋感到有些新奇,“這個姓很少見呀,我姓談,名秋。”
“古犬戎語,意為月光照耀。” 薑北慕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軟椅之上,修長有力的雙腿交叉翹起,語氣平淡,目光卻猶如箭矢般落在薩木的臉上。
談秋毫不掩飾自己對於薑北慕的傾佩,“老爺還知道這些古話呢。”
薩木笑了起來,聲音低沉且悠揚,談秋見其緩緩抬手,將頭上的鬥笠摘了下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薩木的臉。
薩木小麥膚色,面容輪廓俊挺而深邃,鼻梁高挺雙唇較薄,瞳色則如深藍珠髓,眉骨高挺,黑發粗硬且隻到肩膀處,一條紅繩扎在腦後,與他談吐間的溫厚氣質截然不同,充滿了不修邊幅的野性。
只是更為惹眼的,是薩木那右側耳下一直蔓延至脖頸處的一個狼頭刺青,刺青只有幾個簡單線條,卻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是個狼頭,且狼頭四周環著一圈看不真切的符文,想來是他們的本族文字。
薑北慕毫不意外,反手將蓋著的另外一個茶杯掀開,再次斟滿,兩指抵著朝薩木推了去。
薩木脫了鬥笠,亦好似掙脫了什麽枷鎖,上前坐在薑北慕對面,側身歪了歪腦袋,對談秋指了指脖頸處的刺青,笑道:“有這個,不方便露臉。”
“多謝了。” 薩木這回沒有再抱拳,反倒是一手握拳,先在額頭碰了一下,隨後又攤開五指,在肩膀上拍了兩下,緊接著微微俯身,行禮。
這似乎是個特別的禮節。
談秋砸了砸嘴,這倒是他第一次這麽近地與一個胡人相談。不過現在看來,胡人好像和漢人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薑北慕也跟著那薩木的動作,一模一樣地回了禮。
薩木見狀爽朗地笑了起來,用犬戎語說了一句,薑北慕神色不變,也用犬戎語回之。
只有談秋滿腦袋地迷糊,看看薩木又轉頭看看薑北慕。
“你們在說什麽?” 談秋沒忍住,問道。
“只是道個好。” 薑北慕輕出一口氣,並無談秋預想之中的喜悅,仿佛一切事情都無法讓他心中有任何波瀾。
恰此時門被輕輕扣響,談秋喚人進來,便見一群小廝丫鬟端著各色菜肴魚貫而入,十分自覺地垂著腦袋,將菜放在桌上便俯身離開,只有那帶頭之人,衣著講究,許是此間酒樓的掌櫃,面色和藹道:“這是我家少東家送的,還請貴客慢用。”
薑北慕嗯了一聲,那掌櫃才連連笑著頷首後退將門給重新帶上了。
“坐下吃飯吧。” 薑北慕對談秋輕聲說了句,隨後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獅子頭放在談秋的碗中。
談秋本來還想問些什麽,奈何一看薑北慕給自己夾菜了,忙美滋滋地捧著碗筷便吃了起來,好似生怕下一秒這飯菜就會憑空消失一般。
“你那黑犬,我若是沒看錯,應當是牧野星月吧。” 薑北慕見談秋樂呵呵地吃飯,這才將筷子放下,對坐在對面的薩木道。
薩木笑著點頭,“對,沒想到你竟然連牧野星月都知道。”
“我父親曾經和我說過。” 薑北慕隻淡淡解釋了一句,便自斟了杯酒,遙遙朝薩木一舉。
薩木見狀也不多推,坐下飲了一杯酒,道:“倒是巧了,能在四方城碰到同族之人,你父親想必也曾經是草原上的勇士。”
“牧野星月是什麽?” 談秋吃了獅子頭,兩頰鼓鼓囊囊地一動一動,見二人打啞謎一般你來我往忍不住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