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北慕與談秋坐在了軟椅最左側,同坐一排的還有蕭野和符鶴,阮月與周章則坐在後排,周章抱臂靠牆,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阮月倒是十分有興致,不斷地四顧打量。
“不知道啥時候才開始,我去要些吃的。”
蕭野想到便去做了,言罷直接起身出了門,不多時便回來了,身後還跟了好幾個婢女,婢女手中端著不同樣式的糕點與果酒,放在軟椅旁的小桌上,人手一份。
“他們家的糕點很好吃,都嘗嘗。”
蕭野仿佛不是頭一次來了,十分熟稔地招呼眾人吃糕點,談秋倒不怎麽餓,隻抿了一小口便不吃了,薑北慕則看也沒看那糕點,顯然是也不打算吃,周章更別提了,此時已經倚著牆閉眼小憩了,只有阮月與符鶴兩人慢悠悠地吃著糕點,等待戲曲開場。
“什麽時候開始啊。”談秋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那戲台有開腔的模樣,忍不住便朝蕭野問道,“錚兒困了,要是太晚了,我就還是先回去吧,不然太晚了錚兒也熬不住。”
“困了?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待蕭野回話,薑北慕便先一步開口,目光落在了談秋懷中縮成一團打哈欠的寶寶,聲音溫柔緩和。
“快了快了,我去催催……”
蕭野剛要起身,忽的傳來一聲清脆琴音,琴音悠揚悅耳如山澗鳥鳴,潺潺溪水般流瀉而出,似曲非曲,仿佛只是簡單地撥動了幾個音。
然而這一下琴音,卻驀地將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向了那座戲台之上。
隻不知何時,那戲台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來人一襲素白長衫,外罩薄紗,衣擺末端,衣襟處暈染著一層淺綠色澤,因著坐姿的緣故,薄紗末端堆在地面,遠看仿若一團雲霧積在那人腳下,愈發襯得那人清俊出塵,那人墨發如瀑,一隻玉簪別在腦後,懷抱琵琶,五指素白纖長,腦袋微微垂著,露出一截雪白尖潤的下頜。
那人戴著一個面具,隻堪堪遮擋住半張臉,露出的下半張臉卻已驚為天人,令人不禁想要揭開那面具,看看究竟是何等面容。
談秋好奇地順著眾人目光看向台中央的人,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個男子了,不過他身形太瘦,琵琶又遮擋住了他近半的身子,不仔細看,乍眼之下還以為那是女子。
男子輕輕撥動著弦,斷斷續續的弦音如玉珠墜地般滾滾而來,二樓頓時安靜下來。
男子略顯蒼白的雙唇輕輕開合,弦音也逐漸匯聚成了一首曲調。
“鶯鶯燕燕春春……”
男子一開口,談秋便聽到了場中有人驚訝的聲音,男子聲音柔和飽滿,介於男與女之間,唱的又是歡情小調,字句研磨纏繞唇齒,吐露出時皆不自覺帶了一股子的纏綿意味。
“花花柳柳真真……”
修長如玉的雙手輕輕撥動琴弦,伴隨著男子清潤悅耳的歌聲,令人不自覺沉醉其中,談秋卻忽感哪兒不太對,下意識抱著寶寶起身,朝前一步站在了木欄杆外,似是想更靠近那座戲台。
“嬌嬌嫩嫩……”男子微微抬頭,燭火得以照亮了他整張臉,唇上刻意被塗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只是不知為何,靠近裡面的那部分胭脂已經被抹了乾淨,露出原本就蒼白的唇色來。
男子微微側頭,看向了右側方。
談秋登時一驚,看向男子的眸中滿是不可思議。
“停停當當……人人”
唱的小曲兒出自元·喬吉的越調·天淨沙·即事。
第114章 故人
一曲罷,滿堂先是靜了一會兒,隨後便見那戲台之上的男子斂了斂衣袍緩緩起身,懷抱琵琶,下頜微微抬起,左右轉了轉,動作幅度十分細微。
堂中人見其起身,便毫不吝嗇地拍手道好,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快便有人嚷嚷著再唱一曲兒。
蕭野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見旁人都如此攛掇,自己更是來勁,連忙喚了小二耳語一番,小二面色微動,隨後眉開眼笑地應聲退下了。
薑北慕從始至終目光都跟隨著談秋,而此時他亦發覺了不對勁。
談秋如同被人點了穴道一般愣在原地,只是那一雙眸子卻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台上之人,眉頭蹙起又舒緩開來,似乎在遲疑著什麽,話語湧至喉口卻又生生咽下了,只有那目光死死扣著戲台,生怕錯過什麽一般。
薑北慕意隨心動,目光只在談秋與那戲台之上的人之間幾個來回,便猜了個大概,起身走至談秋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認識?”
談秋愣愣點頭,薑北慕眉頭一舒,還不待說些什麽,卻又見談秋仿若如夢初醒般緊著搖頭,話音略帶遲疑。
“我……不能確定,我只是覺得他的聲音和身形很像我一個朋友……但是他……不該在這兒啊。”
談秋兀自猶疑間,懷中寶寶也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正困倦地揉著眼睛,口中含糊不清地喚著談秋。
薑北慕伸手將寶寶揉眼的那隻小手拿下,隨後將人從談秋懷中抱了出來,這麽一番動作下,談秋依舊緊緊盯著那戲台不放,仿佛心中還在猶豫那人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那人。
“阮月。”薑北慕喚了一聲,阮月便上前來將寶寶接過,重新坐了回去。
“那人為何不該在這兒?發生什麽事了?”
薑北慕問道。
提及此,談秋才略有回過神來,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忽的面色一僵,薑北慕也不催促,依稀可聞四周喧嘩聲,談秋猶豫片刻後,才低聲道:“他是我剛進那個地方時遇到的,他……待我很好,不過後來他就被人贖走了,贖他那人也是一個富家公子,別人都說他是撞了大運,竟然會有正經人家的公子願意給他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