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加快了腳步,盡管腿上的疼痛越來越嚴重,原本就因低燒而悶悶的胸肺,也開始燒灼得難受,喉嚨裡也泛起了甜腥。
可汪巒還是在向前走著,不是因為對黑暗的恐懼,而是為這某個不可說的“必須”。
終於,如茜的聲音越發清晰了,祁暮耀的背影也近在眼前。
“暮耀!”如茜從藏身的櫃子邊跑出,論年紀她其實比祁暮耀還要稍微大一些,但此刻卻隻覺這個弟弟是她救命的稻草。
見到如茜平安無恙,祁暮耀也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盡管因著摔傷與疲憊,他也快要支撐不住身形,但面對撲抱過來的如茜,他還是張開了手臂--
料想之中的擁抱,似乎來臨得那樣緩慢,祁暮耀看著如茜近在咫尺的臉龐,上面帶著欣喜與還未散去的驚慌。
可就在即將他們終於能夠相擁的那刻,他卻分明聽到了一聲鬼嬰的竊笑--
鮮血再次噴湧而出,浸染上如茜還不知發生了什麽的眼眸,濺落到汪巒沾了灰塵的衣衫上。
祁暮耀,倒了下去。
第78章 怨嬰影(二四) “九哥……現在可以休……
汪巒的手, 死死地握住粗糙的木欄,指間絳色的戒指幾乎要灼得他生疼。
如茜睜大了眼睛,她伸出的手仍是擁抱的姿勢, 久久無法收回。而祁暮耀,就倒在她的面前,頸間傷口湧出的大片鮮血,染紅了她的裙角。
“啊--”如茜發瘋似的抱住了自己的頭,向後跌坐在地, 不住地蜷縮後退著。
汪巒卻沒有動,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抵禦膝上和胸口的疼痛, 不讓自己也倒下。
就在這時,黑暗中又傳來一個驚慌無助的聲音:“二哥--二哥!”
汪巒稍稍回頭,片刻後他就看到同樣滿身是傷的祁望祥,蹣跚著步子, 撲到了祁暮耀的屍體邊,埋首痛哭起來。
他的哭聲,響徹了整片黑暗, 就連被嚇得失心的如茜, 也如有所感的抬起頭, 雙眼無神地流下眼淚。
可汪巒卻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 只是繼續支撐著站在原地,望著祁望祥因哭泣而顫抖的背影。
暗金色的碎羽,映在他的眼眸中,無聲地流逝著。
漫長的時間過後,祁望祥的哭聲, 才終於漸漸停息了。他雙手撐在血泊中,想要以此起身,卻又踉蹌著跌下,直到再一次嘗試,才勉強站起來。
汪巒還是在看著他,雀鳥似的眼眸中,映著祁望祥的背影,他向如茜邁出了步子,似乎想要安慰被嚇到的姐姐。
“還不夠嗎?”可就在他腳步落下的那一刻,汪巒忽然毫無征兆地,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極淡,仿佛不帶任何的感情,幾乎讓祁望祥以為,此刻站在他身後的人,是祁沉笙。
可那確乎就是汪巒,他發出的每個音節,都帶著難以掩飾的脆弱,夾雜了如同透支生命的咳喘。
“汪先生在說什麽?”祁望祥的步子,到底還是落了下去,他微微側身,用眼睛的余光,看向汪巒。
“我在問你,”汪巒又低低地咳了幾聲,掩著唇的手心中,已然染上了血跡,但他卻似毫不在意地擦去:“這樣,還不夠嗎?”
如茜抬頭,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兩人,祁望祥猶豫半晌後,還是決定不再理汪巒,而是繼續向她走去。
“停下吧。”汪巒再次開口,用手撐著木棍,也向他走了一步。
正當他以為,祁望祥還是不會回應時,對方卻用最為無辜地語氣問道:“為什麽要停下?”
他回過身來,看向仿佛即刻就要倒下的汪巒,眉眼間依舊是病脆弱無力的模樣,但目光中流淌過不一樣的神色。
那是瘋狂的,嘲諷的,不甘的……久久壓抑的痛苦。
汪巒捂住唇,用力咳嗽幾下,才讓自己能夠堅持發出聲音,他反問向祁望祥:“那你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祁望祥似乎對汪巒的問題,也起了興趣,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重新笑著迎上汪巒的目光:“也許,只是因為我想吧。”
“想要殺了他們,所以就動手了。”
他仿若帶著最為純粹的殘忍,說著最為嗜血的玩笑。
“這不算是理由,”好在汪巒卻並不害怕,他平靜地搖搖頭說道:“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還不願意說嗎?”
祁望祥又笑了笑,他用手捂住了額頭,又很快地放了下來,如此極為不協調地重複幾次後,才又說道:“其實……汪先生,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麽發現的?”
“只是猜了一下,”比起祁望祥,汪巒顯然要坦然得多,他嘗試著拖著傷腿挪動起步子,勾起失了血色的薄唇,也淺淺地笑了下:“你可以聽聽,我猜的對不對。”
當真是個美人……即便到了如此境地,祁望祥瞧著汪巒唇邊的那抹笑意,還是不由得走神暗歎。
“好,”他點了點頭,向汪巒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很想聽聽。”
“起初我只是有些奇怪,這樓中有這麽多的人,除了最初的祁朝輝外,為什麽每次出事的,都是我們同行的人。”
“特別是祁尚汶,他起初在一樓的時候,什麽事都沒有,可剛到了我們面前,就被鬼嬰襲擊了。”
“由此我猜測,背後動手的那個人,並沒有繼承星監的位子,但是他的身上……卻不止有一隻執妖。”汪巒抬眼望向周邊的黑暗,將所謂的恐懼,化為無形:“其一,便是我們所能看見的,最為明顯的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