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祁家四少爺,祁尚汶得了消息,,卻並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眉宇間盡是矛盾。他將相片仔細地收好,又將一包封好的銀元推給大漢:“行了,這件事情絕不可外傳。”
“好嘞,四少爺,小的做事您就放心吧。”領頭的接過紙封,掂量著其中的份量,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祁尚汶卻無心再管他什麽,從桌上拿起大沿兒帽子扣在頭上,在門口張望過沒有人後,才小心地離開了。
他先是往東走過了兩條街,在那處攔了輛黃包車,等到回到城西祁家時,已經是晚飯時分了。
“父親回來了嗎?”大老爺的院子裡,祁尚汶還未進屋就碰到了幾個小丫頭,他早就摘了帽子,此刻像是尋常從鋪子裡下班回家似的,向她們隨口問道。
“還沒呢,”小丫頭們搖頭答著,有個機靈些的叫“紅喜”的,更是直接與他說道:“聽人說,大老爺今兒下午又與王老爺他們去青園子看戲了,估摸著今晚是不回來了。”
這麽多年了,祁尚汶早已看慣了自己父親荒唐,聽了紅喜的話也不過是皺皺眉,而後問道:“那母親呢?還在房裡嗎?”
“是,”那紅喜伶俐地回答道:“大夫人今日沒出來過,剛才天錦坊的三當家來送夏料了,現下應當在房裡說話呢。”
祁尚汶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又與她們敷衍地說了幾句,就來到了大夫人的住處。
他還沒進門,就聽到母親與天錦坊三掌櫃的交談聲。
“怎麽才這麽幾匹料子?我前日裡選的那塊喜上眉梢呢,不是說送去染新色了嗎?怎麽沒送來?”
“大夫人……那塊料子,還要再等上幾日,您要不先瞧瞧這塊?”
“怎麽就還要再等上幾日?”大夫人險些有些不耐煩了,壓著火氣責問道:“你這天錦坊的三掌櫃,還要不要做下去了?”
“大夫人您消消氣,消消氣。”那三掌櫃無奈又小心地,將事情推了出去:“不是我不盡心,只是那塊料子……本來已經染好了,可盡早被掌櫃的取走了。”
“他取走做什麽?姚繼匯不知道那是我要的料子嗎!”大夫人聽後頓時更怒了,點著大掌櫃的名字罵起來。
那三掌櫃見事情快要得逞了,不禁又添了把火:“夫人呀,這事也不怪大掌櫃,是二少爺……”
“您也聽說了,二少爺身邊又養了個男人,為著他連咱們大老爺都頂撞了--那料子便是被他要去的,您說我們哪敢不給呀!”
“他算個什麽東西!”大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火氣是再也壓不住了:“你們這些糊塗鬼,為著那麽個髒玩意,連正經主子都不管了……”
大夫人越罵越難聽,祁尚汶也聽不下去了,伸手敲了兩下門:“母親,我回來了。”
房裡的斥罵聲戛然而止,半晌後大夫人才說:“汶兒,進來吧。”
祁尚汶應聲推門,走進了房中,便見大夫人臉上怒意未消,坐在窗下的羅漢椅上,天錦坊三掌櫃姚繼廣滿頭是汗地站在一邊,地上還散落著幾匹夏料。
“行了,”見著兒子來了,大夫人也沒心思繼續罵下去了,對著三掌櫃姚繼廣揮揮手:“帶著你的布,滾回去吧。”
“哎,哎,好!”姚繼廣忙點著頭,就蹲下去撿地上的布匹,出乎意料的是祁尚汶也蹲了下來,拿起一段織著牡丹的花羅問道:“這是你們坊裡三薇的手藝吧?”
“可不是嘛,”姚繼廣聽祁尚汶問起來了,趕緊點點頭:“四少爺您看看這花樣,就是再好的機器,也織不出這靈氣兒來,全雲川城裡,也就她們姊妹三個能織得出來。”
大夫人的目光掃了過來,祁尚汶便再沒問下去,雲淡風輕地放下手中的料子,看著姚繼廣匆匆忙忙收拾好,匆匆忙忙又走了。
這房門一關,屋子裡便只剩了他們母子二人。
大夫人再撐不住那好臉色,拉著自己兒子問道:“我要你去辦的事怎麽樣了?”
“查清了,應當……就是五年前那個人,”祁尚汶雖然如實回答了,但神情上還有掙扎,想要最後勸說著大夫人:“母親,二哥這些年來也不容易,我們--”
“你要說什麽!”大夫人的聲音立刻嚴厲起來,拉著兒子的手也越發緊了,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你今日在外頭也聽見了吧?他祁沉笙還沒真接了這祁家呢,養的髒玩意就能爬到我頭上了!”
“若有一日,祁家真落到他手上,咱們娘倆可該怎麽活啊!”
大夫人說著,便用帕子捂上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祁尚汶著實也見不得母親這般模樣,再加上剛剛在屋外聽到的話,也確確實實壓在他心頭,幾番掙扎下,他終是重重地點了頭,咬牙說道:“好,我都聽您的,這就去安排。”
第31章 鬼織娘(四) 雲薇呀,你先別走,我還……
話說那姚繼廣在大夫人那裡碰了一頭灰, 抱著料子匆匆地從祁家大宅的偏門出來,在外頭守著的小夥計忙迎上去,殷勤地接過他手裡的布匹:“三掌櫃如何?可得了大夫人的賞?”
姚繼廣本就心裡窩火, 聽著小夥計的話,更是一口啐了出來,嘴裡念叨罵著:“真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跟我這裡擺起譜兒來,也不瞧瞧自個兒子哪輩子能有當家的命。”
那夥計一聽, 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點頭哈腰地圍著他勸道:“三掌櫃您消消氣,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