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為什麽會出現在姚繼匯這裡?
就在他仍沉沉思索之時,自遠方的慢慢黑夜中,忽而傳來了詭異的調子。
“瞎老丈,開鬼門,紙車紙馬過雲水,閻王見了笑開眼……”
汪巒一下子提起了心,他開始循著聲音望去,可彌漫而來的霧氣卻讓他根本看不清任何,只能聽到那聲音一點點的,近了,近了,更近了--
他屏息凝視地,等待著趙瞎子的到來,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在此困境中都有可能會帶來轉機,但數十下心跳過後,汪巒卻並沒有看到岸上的人影。
可與此同時,雲水之上的霧氣開始消散,朦朧的輪廓漸漸出現在水面上,汪巒並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勉強看出了,那些應當就是要送去給“閻王”的紙車與紙馬。
它們無聲的隨水漂流,起先只是三兩,而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明明是在黑暗中,卻顯出了紙張刺目的蒼白,仿佛真的有千萬車馬,無聲地在河水中嘶鳴,浩浩蕩蕩地向那陰間而去。
這就是所謂的紙車紙馬入雲水了,汪巒掩著唇輕咳兩聲,有些自嘲地想著,自己也算見得那消失了十幾年的奇景了。
“瞎老丈,開鬼門,紙車紙馬過雲水,閻王見了笑開眼……”
耳邊的歌謠聲還在繼續著,只不過卻漸漸地由趙瞎子粗粗的男聲,變為了斷續而尖細的女聲。這一次汪巒再次試著循聲望去,終於看到了那為濃霧所掩著的身影。
“素犀……?”汪巒低聲輕念著,盡管仍舊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長長的頭髮,素色的裙衫,直覺告訴他,那就是素犀。
她站在水邊做什麽?難道眼前這一切,都是在重複素犀死前所看到的情景嗎?
對……除了金絲雀外,姚繼匯手中還有片織物,難保不是與化為執妖的素犀有關。
盡管直到此刻所見的素犀也多半不是真實的,但汪巒卻還是決定走上前去看看,總比繼續留在原地好些。
可就在他即將走到素犀的身邊時,那籠罩在她周身的大霧卻突然變成了猩紅色,混雜著淋淋而下的血流。
汪巒下意識地想要退後,但血流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腳下,仿若鬼手般死死地攀住了小腿,要將他拖入通往陰間的雲水中。
他掙扎著,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好似被榨幹了所有的力氣,終是重重地跌落在地,也就是在這時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他心底最深的恐懼,自眼前的血霧中傳來。
“汪九--”
“這些日子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乍然間,汪巒幾乎忘記了所有的掙扎,他從地上顫顫地撐起身子,克制著翻湧的心緒,向血霧望去。
是汪明生,是汪明生的臉正從血霧之中,撕裂而出,他拖著千絲萬縷的血線,慢慢地匯聚成勉強能稱為“身體”的一團,而後艱難地蠕動向汪巒。
汪巒被那血霧的腥臭味逼得咳嗽起來,胸口更是陣陣刀絞似的疼痛,唯有指間那枚絳紅色的戒指,仿佛蘊蓄著淡淡的暖意。
汪巒垂眸暗暗地看著它,無聲地將戒指握到了手心中,直到被硌得生疼也不曾放開,他伏在地上哧哧地咳喘著說道:
“沒有家主在……汪九自然過得很好。”
“呵,”汪明生的血面輕蔑地笑了一下,血淋淋的身體蠕動在汪巒的身邊,語調中含著深深的怨恨:“可是,我過得卻不好。”
“汪九,你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該怎麽懲罰你呢?”
汪巒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他很清楚如果此刻汪明生想要殺他,簡直是易如反掌。
也許在幾月之前,他也曾恨不得就那樣死去,可是如今……
沉笙,汪巒默念著祁沉笙的名字,他並不懼怕於死亡,只是難以想象如果就此死去,又會在祁沉笙的心上,再添一道怎樣的傷痕。
“你以為我想殺你?”汪明生的聲音帶著冷膩的血,流到了汪巒的臉頰上,汪巒竭力忍耐著說道,卻再不肯正眼瞧他:“家主……咳咳咳,不想嗎?”
“想,我當然想!”汪明生的聲音驟然拔高,血流匯聚成的手一下子掐住了汪巒的脖子,將他高高地提了起來。
霎時間窒息所帶來的瀕死感,讓汪巒痛苦地閉上雙眼,但汪明生那冰冷而陰毒的聲音,卻沒有就此放過他。
“但我更想,看著你的刀子,再捅進那位祁二少身上--”
靈雀似的眼眸絕望地睜開,汪巒絕美的臉上沾滿了血跡,卻因掙扎而痛苦失色。
不,不要--
他不要再傷害祁沉笙了,不要--
可汪明生卻沒有半點憐惜的意思,反而歇斯底裡地狂笑起來,他拖拽著汪巒的身體,任憑鮮血淹沒他的口鼻,而後在他的耳邊留下更為狠絕的話語:“這一次,別再捅他的眼睛了。”
“就捅他的心吧!”
汪巒徹底被拖入翻湧的血水中,他隱隱地猜到了汪明生的心思,竭力地想要保留住意識中,最後的清明。
可惜下一刻,一隻滿是黑鏽的鳥籠出現在他的面前,滿是血汙的金絲雀鳥,哀鳴著被鎖在其間。
“去吧,汪九。”
“按我說的,去做。”
隨著汪明生的聲音徐徐響起,金絲雀鳥也慢慢地張開了翅膀,殘落的金色羽毛就那樣,從黑籠中飄落,漫漫揚揚地灑滿了汪巒所有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