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此過程中,他又瞧出了新的問題。
也許是因著這些年來,與洋人打交道頗多,雲川人並不多排斥西醫,故而來安德烈斯診所看病的雲川人,並不算少。
但在汪巒的印象中,能看得起西醫的,應當還是有錢人居多,但其中有幾十份病歷,上面額外備注了什麽車夫、木匠、仆人……顯然更像是生活窮苦者。
難不成是這位安德烈斯醫生,心存善念願意給人義診?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汪巒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除此之外,另一部分同樣被他單獨挑出的--各種燒傷病例。這一類的並不多,零零總總不過十余份,且大多數病人為洋人,就包括之前許護士提到的克勞斯兄妹還有……燒傷了右手與小臂的趙小姐。
所有的病例,汪巒翻看了大約有兩天,就在第三天的中午,豐山送飯時,卻又帶來了好些東西。
“這是?”汪巒的身體又好了許多,扶著面前擺放病例的小桌子站起來,有些不解地看向豐山。
豐山先是滿臉的笑,將那堆東西抱到汪巒的面前來,解釋道:“二少爺說了,今個晚上趙家人擺席,要帶您一塊去,讓我們伺候您好好梳洗梳洗。”
趙家,汪巒心下了然,果然祁沉笙也沒有放棄趙小姐這條線,大約是要借著晚上的席面去探查。
想到這裡,汪巒卻半是釋然地歎了口氣,不管怎樣……總算是與祁沉笙能見上一面了。
第9章 血中刃(九) “這是我夫人。”……
何城東到的時候,祁沉笙正習慣般地站在書桌後的窗邊,只是這次他並沒有執著手杖,反而把玩著一隻鑲著絳紅石的戒指。
“二少爺,這是今晚趙家的賓客名單。”何城東思量後,還是沒有去問祁二少這幾天究竟去了哪裡,只是將查到的東西放到了書桌上。
祁沉笙聞言回過頭來,不知是否是錯覺,何城東竟覺得他的臉色少有的蒼白,顯得右眼上的疤痕越發清晰。
但他本人卻似毫不在意,如常地垂眸看著紙張上的名字。
“克勞斯小姐與趙小姐關系確實匪淺,所以他們兄妹今晚都會去趙家。”何城東繼續說著,轉而又從文件夾中,取出了另外的一摞資料,眼底藏著幾分懼意:“還有,二少爺……我想您應該看看這些。”
“這是那天您提到的另外幾個人。”
祁沉笙伸手將那摞資料接過,眉頭微微地皺起,未曾瞎的眼眸中映著白紙黑字,半晌後才將那些資料放回到桌子上。
“好,我知道了。”
再次開口時,祁沉笙又恢復了尋常的淡然,何城東這些年來跟在祁二少身邊,這些事其實見得也多了,對祁沉笙眼下的反應並不奇怪。
只是待到祁沉笙讓他安排,晚上去趙家的車子時,何城東的臉上卻又浮現出猶豫的神色。
“還有什麽事?”那般微小的表情,並沒有逃過祁沉笙的眼睛,他抬眸望著自己的秘書,淡淡地問道。
“二少爺,今晚大老爺也會去,”何城東放低了聲音,試探著說:“您知道,他有意想要您--”
話剛說到這裡,何城東便見祁沉笙打了個停止的手勢。
盡管一言未發,何城東卻能猜到些許祁沉笙此刻的心情,既是與大老爺有關的事,二少爺的心情總過不會太好就是了。
“還有事嗎?”祁沉笙目光又落回到手中的戒指上。
“沒有了。”何城東隔著書桌,向祁沉笙如實地說著,待到對方點頭後,才離開書房。
何城東走了,祁沉笙又在書房中坐了一會,他思緒遊離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可目光卻一直落在手中的紅寶石戒指上。
終於,在牆上的掛鍾敲響了四下後,他起身走向臥室。
雨,隨著漸漸西沉的太陽,停了下來。昏暗的余光照進了眼前的走廊,祁沉笙沿著它,徑直走到了那扇小門前,毫無征兆地推開了。
汪巒應是早早地就換好了衣裳,此刻靠在床邊的搖椅上,又淺淺地睡著了。
他的身後是高高的玻璃窗,有溫和的夕陽落下,撫過汪巒身上那極為精致地、織著淺紋的茶色長衫,仿佛每一根交錯的絲線,也都暈上了光。
然而這一切的光華,都比不上他淺睡的面容,美得似不在人間。
祁沉笙不禁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到了汪巒的身邊,而後叩下了單膝,極是珍重地托起了汪巒的右手。
汪巒因著這小小的動作,而睜開了雙眼,等他從半昏茫中醒來,看到的便是多日不見的祁沉笙,正虔誠地將一枚若紅血凝成的戒指,戴到了他的食指上,而後親吻下去。
“沉笙?”汪巒輕輕動動手指,便引來了祁沉笙望向他的目光。汪巒也同樣回望著祁沉笙,發覺他眉眼間刻意隱藏起的疲憊。
汪巒頓了頓,壓下幾聲細碎的咳嗽後還是問道:“你這些天,很忙嗎?”
“是,”祁沉笙簡短地應著,坐到了汪巒的身邊,伸手撥開他額上柔軟的頭髮:“是有些事情要忙。”
是什麽事呢?汪巒想要去問,但兩人之間卻又短暫地陷入了沉默--這正是汪巒心中越來越無法忍受的。
他知道自己還愛著祁沉笙,而五年來祁沉笙對他的愛意也未曾消減,而他們如今的相處方式,於兩個人而言都是互相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