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巒聞言,忍不住睜開眼睛,卻正對上祁沉笙的吻,冰冷地落在他的額頭上。
“不過你們,也再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
“……沉笙。”汪巒輕輕地開口,有些嘶啞的嗓音在念出兩個字後,便再不知該說些什麽。
可便是這兩個字,令祁沉笙原本松松攬著他的手臂,徒然收緊,禁錮般的擁抱幾乎讓他生出痛意。
汪巒聽到祁沉笙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輕響,如沾滿了蜜糖的利刃,剖開他的心腸。
“九哥,我終於,抓到你了。”
第2章 血中刃(二) “沉笙,你恨我嗎?”……
“他叫祁沉笙。”
“是雲川祁家的二少爺。”
“你要接近他,吸引他,讓他對你如癡如狂,對你愛之欲……死。”
似鬼魅低語,又將汪巒拉回到多年前,那間蒙著黑簾的大屋中,昏黃的燭光映照著木色的桌面,一隻手將黑白色照片,推到了他的面前。
汪巒低下了頭,夢中的照片很模糊,可壓著照片的那隻手,卻如同他記憶中那般清晰——拇指與小指齊根折斷,中指亦是少了半截,但套著黃金製成的義指,指尖處篆刻著一個“汪”字。
“然後呢……”而後汪巒又聽到了夢中自己的聲音,帶著疑惑、探究與不可言說的懼怕。
“然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低低地笑了幾聲,像是來自可怖的深淵:“然後……自然還有然後得安排……”
汪巒猛地從舊夢中驚醒,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可還未等緩過神來,恰逢窗外春雷驚響,惹得他身子微顫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也是這時候,汪巒才終於回想起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方。
祁沉笙……
祁沉笙將他從老盛牌茶樓中帶走,就來到了這棟二層的紅磚洋房之中。
後面的事,汪巒有些記不清了,他似乎被喂下了什麽藥水,起初清涼而後灼熱,燒得他越發昏沉。
斷斷續續的意識間,他感覺到一雙手,托著他的浸入水中。
微涼的水舒緩著灼熱,令他低低地囈語,而後更多的水花被撩動而起,而那雙手也慢慢地、一寸寸地劃過他的身體,帶著最輕柔的愛撫,洗淨了滿身的塵埃,而後裹上柔軟的絲綢……
再醒過來,便是此時了。
汪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輕喘著伏在深紅色的天鵝絨毯中,打量起眼前的房間。
墨綠色的長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窗戶。紅曲柳地板光滑而乾淨,雕花的柚木大床周圍,還鋪著厚厚的織紋地毯。高高的鬥櫃佇立在一側,上面鑲著鋥亮的銅把手。
雖然已經是五月,但不遠處的壁爐中,仍舊燃著火堆,蘊著恰到好處的暖意。
這是間奢華舒適的臥房,也是隻精美絕倫的鳥籠,汪巒的目光散散的,一時間卻不知是該繼續停留,還是該再次逃離。
他與祁沉笙的相識,本就是一場騙局。
百年前的汪家,算得上是秦城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可汪巒雖也佔了個汪字,祖祖輩輩卻都只是賣身汪家的下人。
至前清末年,汪家也跟著漸漸衰落,家主汪明生便動起了歪心思,他從家生的奴仆裡,挑出了好些相貌好又年紀小的,暗暗豢養起來,教導各色不為人道的手段,再混入市井之中,做那商業上得奸細。以其家人為脅迫,為汪家乾盡陰私勾當。
汪巒便是其中之一,他們甚至連名字都不曾有,只是按年歲大小排了數字,他排到了第九,便被喚作汪九郎。
但令人奇怪的是,汪明生竟好生將汪九養到了十八歲,始終不令他去做什麽皮肉買賣。
同伴們見狀,都很是羨慕,隻當是因為他皮相好,汪老爺舍不得了,要留收己用。
而汪九卻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在爐火的映照下,他慢慢地解開了絲質睡衣的領口,消瘦卻依舊白皙的皮膚上,一隻金絲雀鳥赫然而現。
它隻比拇指肚兒稍大幾分,卻毫毛清晰,栩栩如生,若要旁人看了去,定要稱讚是刺青師傅的好手藝。
可對於汪九而言,它卻並不只是紋刻在皮膚上的印痕,而是噩夢的開始。
正是為了它,汪明生才命他去接近祁沉笙,也正是因為它,汪明生才篤定他一定能贏得祁沉笙的迷戀……
汪巒的眼眸,映著壁爐中燃燒的火焰,回憶之中淪陷著難以掙脫。
然而就在此時,房間西側的鋼琴後,一扇小小的門被人推開了。
汪巒的思緒慢慢回籠,慌亂地將睡衣的領口重新拉好,伏在暗紅的天鵝絨毯上,聽著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床側傳來沉沉的陷落感,有人從背後擁住了他的身體。
“……你來了。”汪巒微微撐起身子,他知道此刻能來到這裡的人,只有祁沉笙。
“是,我來了。”祁沉笙一點點收緊手臂,探身湊到汪巒的頸邊,鼻間便嗅到了淡淡檀香。
這是三年前汪巒最常用的香劑,也是傍晚在浴盆中,他為汪巒的身子重新染上的。
祁沉笙不得不承認,即使經歷過那般刻骨的欺騙與背叛,他仍舊無法割舍,這深深的迷戀。手上猝不及防地用力,便將汪巒的身子轉向他,而後壓入松軟的暗紅之中。
汪巒沒有預料到祁沉笙的動作,但也沒有因驚訝而掙扎,他只是低低地咳起來,雙眼卻再無遮擋地望向了祁沉笙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