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祁沉笙……或者整個祁家,與執妖又究竟有什麽特殊的關系?
祁沉笙並不意外汪巒的發問,他甚至很久之前,就曾思量過,究竟該如何將一切說與他。
床頭唯一的光亮被熄滅了,黑夜彌漫而至,一滴血無聲地滑落至汪巒指間的絳石戒指上,轉眼間便激出點點光華。
那些流光最初環繞在二人的身畔,而後雖未有風,卻回旋著冉冉而起,映於床頂的幔帳之間,仿若漫天星辰燦燦,抬手便可觸碰。
須臾間,那些星芒或聚或離,最終匯成二十八落,分散四方。
“九哥可認得,這些是什麽?”祁沉笙的握住了汪巒的手,攬著他抬眼去看那些星子。
汪巒微微一愣,他被困於汪家時,雖更擅於外文,但古書典籍也有所涉獵的。如今細細看來,那些光點連綴的模樣,竟似那古書上所描畫的星宿。
“那些洋人,以日作歷,將黃道之上的星落劃為了十二宮。”
“但我們,卻是以月作歷,將那漫天星子皆分於三垣二十八星宿。”
祁沉笙的聲音適時地響起,汪巒霎時間便抓住了,那幾個曾被人提到過的字眼。
“執妖究竟是如何而生的,已是太過久遠不可考,但其散落於世間,便如星子撒於天幕——如此數量繁多,若無人約束,怕早就成了禍亂。”
話說到這裡,汪巒已經隱隱有了些猜測,他側目看著祁沉笙的臉,聽他繼續說道:“月城之中的執妖,為三垣所管轄,而散落於世間的,則需四方二十八星監來處置。”
“如此雖有執妖,但仍可鎮各方秩序不亂。”
“所以你是……”汪巒張張口,卻被祁沉笙抵住了唇,隻引著他看向那帳簾上的星:“九哥猜猜,我是哪一個?”
這其實並不難,前幾次處置執妖時,汪巒曾見過祁沉笙身後,那連綴似彎弓的四顆星芒,很快便在東方七宿中找到了它。
“是這個,”汪巒的頓了頓,細瘦的手指隔空指著,回憶起它自古書中而來的名字:“它叫亢?”
“不錯,”祁沉笙托住了汪巒的手,那四顆星芒慢慢落下,好似要落到兩人手心中,照亮了他們的臉:“祁家根基在東,靠血脈傳承東方的星監之位。”
“只是七十年前突逢變故,四方星監在此大禍中,竟隕落了大半,祁家的幾位星監……也死傷殆盡,所以世間的執妖才混亂起來。”
“那你們如今又是怎麽回事?”汪巒有些詫異地抬眸,如今祁沉笙口中所說,便如這眼前虛浮的星芒般,似幻非真。
“那場變故之後,原本星監傳承的路子也幾乎斷絕了,只能靠著血脈隨意激發,以此產生新的星監來補位。”
“到了我們這一輩,從小便要試著激發血脈,我長到十八歲卻仍未有要成的跡象,老太爺才準了我去秦城。”
“那你是什麽時候……”汪巒的手微微而顫,他閉上眼睛,回想起五年前與祁沉笙相處的種種,至少那時候,他還沒有牽扯過執妖的事。
那麽……便極有可能是……
祁沉笙握住汪巒的手,放到唇邊輕輕親吻著,又按到了他殘目的疤痕上:“就是在那之後。”
“我醒來時,便發覺自己已經補了亢宿的星監之位。”
汪巒的手仍舊在顫著,祁沉笙將他圈在懷中,撫過他的脖頸,又滑落至清瘦的脊背:“所以,九哥也不必再為當年的事,太過累責。”
“你看,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
汪巒隻覺得手下的疤痕灼得他生疼,恍然間許多念頭自心頭而過,他只能勉強抓住緊要的:“所以當年汪明生把我派去你身邊,為的就是星監……不,不對,若你當年根本還未繼承星監,他又是怎麽挑中你的?”
“汪明生此人身上,確實有很多疑點,”祁沉笙不願汪巒此時再多耗心神,擁著他低聲說道:“他應當與祁家人有聯系,或者……知道更多東西,這些下午與已經與大哥說過了,日後會繼續查下去的。”
汪巒皺緊了眉頭,那些年來,他一直以為汪明生雖然心術不正,但終究只是個商人。他用的手段再上不得台面,終究不過是為了錢財。
可如今,他卻感覺得,自己竟是從未看清過他,汪明生想要得到的,怕是比他們想得要更多。
“星監,可還有什麽獨特之處?”汪巒理著思緒,決定還是先問清眼下可知的事。
祁沉笙點點頭,重新引著那四顆連綴的星芒,浮在兩人的面前:“之前我曾跟你說過,執妖大多會有兩處歸宿,一是放下執念升入月城,二是隨執念而消散。”
“其實還有第三種可能,就是為星監所用。”
“便說我的這亢宿,有四個星位,便可駕馭四個執妖。”
“那隻蒼鷹,還有引骨蝶……”汪巒微微一怔,他並未見祁沉笙用過其他的執妖:“你的星位還沒有滿?”
“是。”一旦執妖佔了星位,便與星監同生共命,星監想要更換其他的執妖,也是沒那麽容易的,所以星監在挑選執妖時,也是慎之又慎。
汪巒望著那閃爍明光的星子,仔細看時其中確有兩顆要更亮一些,他剛想再說些什麽,卻突然愣住了。
“執妖……是因人死前不肯放下執念而生,”汪巒喃喃地念著,靠在祁沉笙的胸前,慢慢攥住了他的手臂:“也就是說,若我終有那麽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