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子平時跟在小姐身邊,確實聽說了不少洋人的厲害,可聽說去看洋醫生卻又打怵,哭著說道:“咱們這樣身份的,人家說不得直接給趕出去呢。”
可老麼麼卻說不要緊,大家都說那位洋醫生心腸好,什麽窮苦人也是給看的。
趙燕子便在老麼麼三言兩語的勸說下,動了心思,可她卻並不相信那位洋醫生當真有好心腸,生怕他因著自己是下人,就不給好好看。
於是她便動了動心思,從大櫃子裡翻出了小姐平日裡賞給她的裙子,對著鏡子好一通打扮,她甚至還取來了前些日子,小姐給她的白玉鐲子,一並戴在了手上,心中仿佛就此也越發踏實--自己比那些大家小姐,也是不差什麽的。
就這樣,趙燕子偷偷溜出了府,難得大方地坐了輛黃包車,一路打聽著,直往那青洋坊的維萊特診所去了。
接待的護士果真因為她這身裝扮,而分外熱情,沒多久便引著她走進了治療室中。
趙燕子一下子就被那高大英俊的洋醫生迷住了,她並不覺得金發白膚有什麽怪異,反而覺得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這位小姐請坐吧,我該怎麽稱呼您?”安德烈斯醫生的聲音,如春水般流入她的耳中。就在那一刻,她越發堅定了想法--決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只是個下人。
於是她故意含糊了姓名,隻說自己姓趙,住在城西的趙家--
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中,她仿佛真的變成了糧爺趙家的小姐,越來越頻繁地偷偷溜出府,裝扮著自己,借著治療的名義與安德烈斯醫生見面。
她心安理得地,在曖昧中拉近著兩人的關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場“治療燒傷”的手術。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安德烈斯的求愛……
直到謊言被戳破的那一天。
趙燕子哭喊著,哀求著,可無論她做出什麽,都無法阻止安德烈斯殘忍地離開。
而就在她傷心欲絕時,上天卻又賜給了她一份“禮物”。那是一個孩子,她與安德烈斯的孩子,趙燕子欣喜若狂,她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挽回安德烈斯的機會,於是不顧一切地又向維萊特診所趕去。
可她沒想到的是,這注定了是一趟絕命之行。
她被安德烈斯掐住了脖子,狠狠地壓在桌子上,然後生生地劃開了皮肉。
就在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的那一刻,她竟然看到趙慶雅正躲在窗外。
前所未有的恨意湧上心頭,憑什麽趙慶雅生來就是小姐,而她只能是奴仆?
是趙慶雅為了奪走安德烈斯,所以才告發了一切!
看啊,她明明這樣痛苦了,趙慶雅卻不來救她,好恨啊--好恨啊--
狹小的房間中,回憶的怨恨讓她的手,又化為了鋒利的小刀,頃刻間將那蓋在頭上的皮肉,絞了個粉碎。
“好恨啊--好恨啊--”
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嘶啞的嗓子中不斷發出乾嚎,狂亂地撲向冰冷的牆面。
而就在她的上方,透過一扇巴掌大的小窗,什麽人正在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瘋狂。
良久之後,那人才意猶未盡地關上了窗口,轉身穿過華麗的走廊來到書房中,拿起聽筒撥出了一個電話。
“汪先生,您送我的這隻小東西,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第24章 血中刃(二四) 飛出牢籠的金絲雀,究……
難得的,汪巒在回到小洋樓前,就醒來了。
車子剛剛駛入被黑色花式鐵欄圍起的庭院中,路邊如維萊特診所一樣,也種了兩排梧桐樹,稍遠一些能看到修剪得齊整的草地,還有幾個花匠挖出了不少空空的樹坑。
“那裡打算種些什麽?”汪巒靠在祁沉笙身上,看著車窗外的庭院,自從被祁沉笙“關”進小洋樓後,他還是頭一次有心思,看看外面的景色。
祁沉笙索性打開了車窗戶,昨夜驟雨已霽,迎面拂來的暖風卻猶帶著濕潤的水汽。他目光也望遠處,語調閑適地說道:“這就是九哥要操心的事了。”
汪巒從他懷裡微微抬起頭來,卻仍被祁沉笙松松地攬著,聽他繼續說道:“我去年買下這裡後,就只是由著底下人隨便捯飭,到現在也沒整出個章法來。”
“還好,九哥你這個主人家來得不算太晚,我出錢買了宅子,九哥總該要出心思修好它吧。”
汪巒被那暖風吹得,又有些迷離了,他倚在祁沉笙肩上,呼吸間僅是心安的氣息。他隨意地伸出細瘦手指,隔空比劃著:“尋常的花樹沒意思,若要種就種點能結果子的吧。”
“什麽櫻桃石榴,再不濟杏子梨子李子也是好的。”
“都聽九哥的就是,”祁沉笙似是笑了聲,握住汪巒的手,在唇邊輕吻了下:“明天就讓他們遣人去采買果樹。”
汪巒本是睡後初醒,寐意未散隨口含糊著說的,聽祁沉笙的話,倒像是有了幾分認真的意思,便忽的又要抽出手來,轉身低咳著反悔道:“可不要去買什麽果樹,亂七八糟種庭院裡,讓人瞧了會笑話的。”
祁沉笙卻並不放手,反而繼續緊緊握住,“笑話?誰敢來笑話咱們?”
汪巒微微怔愣了一下,祁沉笙也如有所感,目光放遠又淡淡地重複了道:“沒人敢笑話咱們。”
“是,”汪巒淺淺地笑了下,憶起昨夜在趙家祁沉笙那般,抵在他胸前輕聲說道:“祁二少這般脾氣,自然不會有人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