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巒耳中那原本嬌弱啼哭的嬰兒聲,忽而變得淒厲,甚至刺得他耳朵生疼,但很快便見那連綴的星芒,覆罩而上將一團黑氣困籠其中。
那團黑氣還想掙扎逃逸,可隨著星子光芒愈盛,它終是無所遁形,轉眼就消散殆盡。
而原本黑氣彌漫之處,漸漸得現出一隻白色的瓷瓶,不過半個手掌大小,打眼兒瞧起來,表面倒是溫潤可愛,卻不知裡頭裝了些什麽。
祁沉笙將紳士杖略收,攬著汪巒幾步上前,用手杖撥弄著瓷瓶,見它不再有什麽反應,就俯身撿了起來。
汪巒也頗為好奇地將它托在手中,掂量幾下,瓷瓶中卻好似被什麽東西塞實了,並沒有聲音傳出。
“九哥猜,這裡頭會是什麽?”祁沉笙握住了汪巒的手,重新接過瓷瓶,兩人目光稍稍相觸。
汪巒回想起剛剛聽到的嬰兒啼哭聲,頓時臉色不太好,看向瓷瓶的目光也變了變:“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
祁沉笙也不欲讓汪巒再想下去,將那瓷瓶一收,其中究竟有什麽,還是過後回去再看吧。
這邊的事處理完了,一牆之隔的正院中,嬰兒的啼哭聲也漸漸低了下去,尋常人怕是隻當孩子哭累了,但--
汪巒凝眸細想著,這孩子與剛剛瓷瓶中傳來的哭聲,真的沒有什麽關系嗎?
兩人又在原地等了片刻,英桃掐算著時候差不多,便從正院中出來了。當她看見正並肩站在假山石邊的祁沉笙與汪巒時,竟像是松了口氣,匆匆地走了過去。
“如何,那孩子可是生病了?”祁沉笙雖說對孩子本身並無興趣,但方才的事在他心中,也算留了個底子,如今英桃既然走了這一趟,就順便問個清楚。
“是呢,”英桃收收心緒,妥帖地回答道:“大夫人身邊,伺候九少爺的花搖說,九少爺生下來時,身子還算強健的。”
“只是不知怎麽地,從滿月起就開始斷續生病,昨兒中午好似又被熱風撲著了,喂的奶、藥全吐了出來,正哭鬧著呢。”
“二少爺過去看看?”
汪巒聽後,也望向祁沉笙,祁沉笙卻搖了搖頭:“不必了,還是先去於姨娘那裡吧。”
於是,雖雖然中間被岔了一下子,三人終究還是在太陽大熱之前,來到了另一處院子前。
這裡比紀姨娘住的地方,確實要偏僻許多,汪巒轉身抬抬頭,還能望見旁的院子上架起的兩三根跑電的細線,可這院子頂上卻什麽都沒有。
看來當真如那個小丫頭所說,這位於姨娘當年流產後,便徹底失了祁隆勳的寵愛,只能困在這深深宅院之中,日子過得應該也不會太隨順。
果然,他們還未等進去,就聽到了裡頭傳來的爭吵聲。
“你這個小賤蹄子不要臉的,眼睛斜到頭頂去,多裁了老娘少不了三寸布,貪了去給自己做壽衣嗎!”
“哎喲,您還是做過姨娘的人呢,為著這點子布頭就跟我們斤斤計較,到底誰不要臉了?”
“呸!說的就是你不要臉,把貪了老娘的給還回來!”
“這……”汪巒著實有些詫異,他聽著院中的動靜,有些難以相信其中一位,就是他們要找的於姨娘。
“進去看看吧。”與汪巒不同,祁沉笙從小到大這些年來,早就看慣了東院裡的荒唐鬧劇,此刻也算是見怪不怪,拉著汪巒的手,就向那院子裡走去。
紛爭沒有半分休止的意思,正站在廊下的兩個女人看起來年歲都不太大,一個頭髮半散著,手上掐著塊半新的夏布,橫眉怒目地罵著人。
另一個則顯得更年輕些,也沒什麽形象地倚在廊柱子上,滿臉囂張地啃著殘了半邊紅的指甲。
除了她們之外,這不大的院子裡竟還塞了四五個人,眉目間都可見得幾分姿色,但又大多衣著黯淡,容貌憔悴而不修邊幅。
“那位就是於姨娘了。”英桃走到祁沉笙的身邊,低聲提醒道。
祁沉笙未發半個音,只是點點頭,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那布的女子身上。而這時候,院中的人們,也陸續發現了他們的到來,紛紛低聲討論,但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麽。
“這是哪邊來的貴客?怎麽走到我們這破院子裡來了。”於姨娘起先並未仔細瞧瞧來的人,隻口氣十分不善地說著,可當她看清了祁沉笙的臉後,那周身的氣焰頓時撒了大半,又驚又疑地念叨著:“二,二少爺?”
祁沉笙淡淡地看著她,依稀記起三年前,於姨娘正得寵跟在祁隆勳身邊的時候,他也曾打過幾次招面,但幾乎不曾說過話。
其他人聽於姨娘叫祁沉笙“二少爺”,也紛紛側目過來,她們大多都是祁隆勳從各處帶回來的,但沒多久便被忘在了這小院子裡,有的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只是被養得勉強餓不著凍不著罷了。
“於姨娘?”祁沉笙執著紳士杖,緩步走了進去,原本聚在旁側的人,不由自主地紛紛避讓開。
“是,”於姨娘的眼神有些躲閃,掐著布料的手也無措地放了下去,“二少爺您……您怎麽有空來我們這裡……”
“自然是有事的。”祁沉笙看了她一眼,而後環視著周遭這幾件屋子,冷聲說道:“你是打算在這裡說,還是進去說?”
於姨娘也意識到了什麽,還算白淨的牙齒咬住了乾裂的嘴唇,祁沉笙卻也不催她,半晌後於姨娘終於說道:“二,二少爺既然來了,當然還是要請您進屋喝口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