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悟是個小懶蛋,幾乎所有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無法否認這一點。
在很小的時候,老師曾經問過孩子們的夢想。
有的說要當宇航員,有的說要做科學家,有的說想做運動員,還有的說,想賺很多很多的錢,擁有吃不完的巧克力。
這些夢想被稚嫩的孩子們講出來,總是讓家長們會心一笑。
薑悟第一次被問及夢想的時候,想了很久,才說:木有莫想。
老師試圖引導他:“那你想想你以後最想做什麼。”
薑悟:“睡覺。”
老師說:“除了睡覺呢?”
“一直睡覺。”
班上小孩兒偷偷笑他,老師也難忍笑意:“大家都想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你怎麼總想著睡覺。”
薑悟:“。”
“一直睡覺的話,你要怎麼養活自己呢?”
“一直睡覺,就不書要養活至己了。”
“小悟,你這樣的思想是不對的,一個人活在世上,是不可能一直睡覺的。”
薑悟歎了口氣,小大人一樣遺憾地說:“使我以,這柴是莫想啊。”
後來逐漸長大,很多孩子們的夢想都變了,想做宇航員的人開始想做明星,想做運動員的人開始想學音樂,想做科學家的人在課外拿起了畫筆。
但不管怎麼樣,當小學的時候,老師讓大家以我的夢想寫作文時,大家都能交上去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卷。
只有姜悟十年如一日:木有莫想。
殷無執還記得那年薑悟寫的作文:《我的夢想》。
因為實在過於驚人,老師特別把本子下去。讓薑悟讀了一下自己的作文。
薑悟乖巧地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作文本,然後讀:“我的夢想。”
全班都在等著,殷無執也在看他。
直到老師微笑著說:“讀的很好,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之中,殷無執默默看了一眼他的作文本。
現上面連同標題就只有四個字。
老師又微笑著問:“薑悟,你尷尬麼。”
薑悟迷惑地出一個:“?”
老師終於怒:“讓你寫我的夢想你就給我一個標題算怎麼回事?你的夢想就這麼不值一提麼?”
薑悟糾正:“是空空如也。”
然後他說:“老師,閱讀理解,不行。”
後來老師逼著他編了一篇我的夢想,命令不得低於三百字。
姜悟素來是逆來順受的,讓編就編,然後那一天的語文課上,老師讓他再念一次自己的命題作文。
薑悟乖乖地說:“我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睡覺。希望可以一直睡覺,一直睡覺的意思是什麼呢,就是長眠,長久的睡眠。”
“我知道聽上去好像很不好,但對於我來說,長眠就是最好的歸宿。”
他歇了三十秒。
“可是老師說,活著的話,是不可能長眠的,為了我的父母親人,為了我曾經答應的承諾,我又不能死去,不能陷入真正的長眠。”
他又歇了三十秒。
老師已經冷笑著環胸。
“那麼,我的夢想,就只能一直是個夢想,釋義為夢中的想法,或者可以稱此為白日夢。”
班裡已經有人開始笑。
薑悟無動於衷地說:“今天,為了寫這篇作文,為了達到老師要求的三百字,我絞盡腦汁,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我決定更改我的夢想,從今以後,我要混吃,等死。”
笑聲逐漸激烈。
“手好累啊。我讀的時候,想必嘴也是累的,我想休息一下了,希望大家可以給我兩分鐘的時間。”
這一次,在一片笑聲中,他坐下去,休息了兩分鐘。
再次站起來。
“幼稚園的時候,聽老師說,大家都希望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可是我不想。”
他說:“我想做社會。”
殷無執記得那一天,老師冷笑著說:“你的夢想可真是太偉大了。姜悟,我平時真是小看了你。”
薑悟:“。”
還有人對薑悟說:“哈哈哈哈大家都做對社會有用的人,你來做社會,想讓人都圍著你轉,你怎麼不乾脆去做皇帝。”
薑悟一視同仁地表示:“。”
現在,殷無執的夢想已經換了好幾個,而薑悟卻始終如一地堅持著自己的夢想。
他說的沒錯。
姜家除了司機管家保姆,的確還有幾個菲傭。
據說原本是沒有的,但在薑悟日以繼日的堅持下,就有了。
他回到家裡,只要他想,就可以隨時叫人把他背到房間,有時候甚至是他老子親自背。
殷無執不是沒疑問過,姜家父母為何要這樣慣著薑悟。
常錦文歎息著說:“因為阿悟找我們聊過。”
聊了什麼呢。
大概就是,所有的父母都很支持孩子的夢想,為何你們都不支持我的夢想。
那一次聊天橫跨了足足兩個月。
那時的薑悟還很小,但為了自己的夢想,他十分堅持。
聊累了就睡覺,醒來了接著聊,如此反復,終於把姜爸姜媽說服了。
雖然聽上去離了個大譜。
在殷無執看來,薑悟就是被寵壞了。
但那又如何呢。
現在的真實情況就是,薑悟的確不需要他。
他對於薑悟來說,就是一個無用之物。
殷無執覺得自己有毛病,儘管如此,他還是開口了:“那你今天的作業怎麼辦。”
不等薑悟開口,他就道:“再叫人的話,你還要張嘴,甚至還要自己動手打電話,你確定,真的不要我幫忙寫?”
他說完,覺得自己也是離了個大譜。
不過是張張嘴動動手的事情而已,真的可能說服薑悟嗎?
但,薑悟居然認真思考了一陣。
勉為其難地說:“好吧。”
……他居然還勉為其難!
應該勉為其難的不是他嗎?!
殷無執陰沉著臉坐在了課桌前,從薑悟書包裡取出沒寫完的作業。
拿筆,翻開屬於薑悟的作業,然後開寫。
屏息靜氣,下筆如有神。
殷無執認認真真地寫完,然後看著兩個字跡稍微不同的作業本。
他有些困惑,為何,幫薑悟寫作業,會這樣順,甚至會條件反射地模仿他的筆跡。
他分明應該對此感到憋屈和憤怒,可這樣的舉動卻熟悉的好像早已做過了無數次。
殷無執把薑悟的作業本收起來放回書包,轉臉看到對方趴在床上睡覺的姿勢,然後走過去,順手把他翻了一下。
翻完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逐漸嚴峻了起來。
第二日早上,兩人乘坐同一輛車去學校,殷無執一路顯得異常沉默。
薑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懶得去猜,到了地方之後,殷無執先下了車。
司機叔叔為姜悟拉開車門,把他抱下車,問道:“要不要叔叔背到門口?”
這種類似的話殷無執甚至在自己父母口中聽到過,他老爸以前見到姜悟就會問:“要不要伯伯抱呀,要不要背背,想不想摘花花?伯伯舉高高好不好。”
殷無執就沒見過他對自己那麼和藹。
擱在平時,殷無執這會兒一定開了嘲諷,但他忽然開始恐懼起來。
薑悟昨天說:“用不到。”
用不到他。
殷無執知道自己一定是哪根筋搭錯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口道:“我背吧。”
司機叔叔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阿悟現在長大了,比以前重很多,你沒問題麼。”
殷無執不道:“我也長大了,比他大多了。”
薑悟看了他一眼。
殷無執跟著他的視線低頭,又莫名其妙地看過來,道:“看什麼,我又不是沒背過你。”
薑悟:“我要自己走。”
殷無執頓時不悅。
小懶蛋是怎麼回事,他不嫌棄他,他還反過來嫌棄起他了。
他徑直走過來,道:“我就要背你。”
薑悟道:“我想自己走。”
他雖然的確有點嫌棄殷無執,但此刻倒也不是故意要跟殷無執作對。
之前他是第一次做人,總是覺得身體很重不想動,但這是他第二次做人了,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偶爾也會有願意動胳膊動腿的時候。
但殷無執已經來到了他面前。
他已經好高了,高到從零開始生長的小喪批不得不仰起臉來注視他,殷無執直接從司機手裡接過書包挎在自己肩膀,居高臨下地威脅:“不讓背就抱你。”
薑悟被他強迫地按在了背上。
殷無執因為逼他做了不願意做的事情,而感到了順心,他一邊背著薑悟往學校走,一邊問:“你是不是特別煩我?”
薑悟想了想,道:“有點。”
殷無執越滿意,趾高氣揚地把他往背上一托,道:“那我以後就天天背你,天天給你寫作業,天天給你打飯喂你吃飯,讓你花的那些錢全打水漂!”
薑悟:“。”
殷無執一路把他背進了樓梯。
樓上,三個同學面無表情地望著,B道:“薑悟好像不需要我們了。”
c道:“居然搶生意搶到我們頭上來了。”
a:“實在不行,約他放學見。”
B道:“不能嚇到姜悟同學。”
“這個必須的。”
薑悟果然不需要他們了,中午放學,殷無執直接強迫性把他背到了宿舍,他取出自己帶的飯盒找人去食堂打了飯,直接就在宿舍裡喂他。
當天放學,殷無執又跟薑悟一起坐上車回了家。
他倒也不傻,連續幾日之後,也現自己被人盯上了,這日把薑悟往房間裡一放,他問:“你那幾個好同學是不是想打我。”
薑悟:“有嗎。”
“他們最近看我的眼神很不對。”殷無執坐在床上,單手摟住他的肩膀,道:“你問問看。”
連續多日背下來,薑悟對他的嫌棄已經稍微緩和,他道:“怎麼問。”
“你們沒群麼?”
薑悟:“。”
殷無執說:“你要是懶得,我來試探一下他們。”
薑悟:“。”
殷無執跟他對視,逐漸迷惑,道:“怎麼,幹嘛又不高興。”
薑悟:“。”
殷無執掐他臉蛋。
薑悟幽幽道:“我覺得他們不會打你。”
“要不這樣。”他建議:“明天放學你自己回來,試試看,要是挨打了……”
殷無執期待。
“那就是我錯了。”
“……”那表情分明是,要是挨打都是殷無執的錯。
殷無執不明白他怎麼說變就變。
他一邊給薑悟寫作業,一邊持續思考。
薑悟好像是從他問:你們沒群麼?
這句話開始不對勁的。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他托腮,撥弄薑悟桌子上圓滾滾的不倒翁。
然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薑悟當時那個表情似乎是在責怪。
你居然這麼不瞭解我。
加群幹什麼。
打字聊天嗎。
要動幾根手指的事情,我不累嗎。
你還問。
還問。
你說為什麼。
氣死我了。
幽怨話術攻擊。射。
殷無執:“……”
他猝然縮回了撥弄不倒翁的手。
瘋了嗎。怎麼會從那張毫無波動的臉上讀到那麼多資訊的!
甚至還覺得自己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