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悟被只比他早出生幾分鐘的傢伙抱在了懷裡,
美名其曰哥抱抱。
他是沒想到這幾個傢伙打遊戲都能打出宮心計來。
殷無執摸著他的頭,道:“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從現在開始遠離他們就好了,下學期我會好好幫助你的。”
“不行。”
“怎麼不行?”
“寒假作業。”
“對,你寒假作業還在他們手裡。”殷無執想了想,道:“要不這樣,你直接跟他們說,你爸媽現你寒假作業沒了,你擔心被打,所以要先把作業拿回來。”
薑悟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好。”
殷無執到底年紀小,急脾氣:“現在就說吧,寒假他們應該都還沒睡呢。”
“也不用太著急吧。”
“怎麼不著急呢。”殷無執說:“你早點脫身我就早點安心,總是跟這些陽奉陰違的傢伙混在一起怎麼行。”
薑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道:“我先回家了。”
殷無執道:“回家幹什麼,在這裡就能說,你手機給我。”
殷無執五指攤開,屏息凝神望著掌心裡平平放著的薑悟的手機。如果是薑悟的話會怎麼要回寒假作業?
先,以薑悟的性格,應該不會主動說任何理由,除非對方問起來,他才會說。
那他就可以直接告訴對方:【寒假作業還我。】
不,他懶,應該會說:【作業還我】
殷無執做好準備,點進了他們幾個人的微信小群,表情頓時一僵。
那幾個傢伙給薑悟的錄屏就在群裡安安靜靜地放著。
在薑悟眼中,他也是那種陽奉陰違的人。
殷無執轉臉來看他,薑悟正懶懶趴在床上,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表情。正常情況下,他是可以讀出薑悟的情緒的,但如今他正在心虛,於是便拿捏不定。
“薑悟。”他說:“你聽我解釋。”
“哦。”
“……那都是,我為了試探他們,才那樣說的。我沒覺得你菜。”
“是沒覺得,還是沒嫌棄。”
“都沒。”
殷無執從盤腿坐改為趴了下來,他雙手放在下巴下,默默與他對視,認真道:“我真沒這樣覺得,你能夠打遊戲就很了不起了。”
“就是說沒對我抱太大希望。”
“絕對沒有。”
“你為什麼不想我跟他們交朋友。”
“我沒有……”
“他們真的有你覺得那麼差麼。”
殷無執抿了抿嘴。
其實那些人倒也沒那麼差,打遊戲的時候很積極,不掛機不演戲,會主動支援,有什麼事情會及時信號。單獨跟他們相處的時候殷無執會感覺很愉快,可一旦涉及薑悟,哪裡就變得很不對了。
薑悟翻了個身,躺下去道:“睡了。”
殷無執只好挪了挪地方。
薑悟又說:“被。”
殷無執把被子給他蓋上。
“燈。”
殷無執關了燈。
時光匆匆,兩個孩子各自長了一歲,轉眼迎來初三。
新學期開始,姜爸便特別找姜悟談了話。
“聽殷家說,殷無執準備上省重點,阿悟,你怎麼辦。”
薑悟肯定是沒那個本事上省重點的,他不愛讀書,也不愛寫作業,更不愛做卷子,他的人生理想就是癱在那裡做個被所有人做貢獻的社會。
他道:“我隨意。”
“爸爸不是非要逼你怎麼樣,你有你的人生,爸爸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好好走完這一生。”姜爸說:“但高中畢竟還是很重要的,阿執是不可能為了你放棄考好高中的機會,你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高中三年就不能跟阿執在一起了。”
薑悟道:“嗯。”
他爸頓了頓,道:“其實你從現在開始努力也還是可以的。”
薑悟道:“我不行。”
“你當然可以。”姜爸道:“你記憶力那麼好,只要看過的書一遍就能記住,你不是不會,就是稍微懶了點兒,爸爸相信你可以。”
薑悟道:“太難了。”
“阿悟,你怎麼能遇到一點難題就退縮呢?難道你以後也要這樣麼?如果有一天爸爸媽媽不在了,你要怎麼生活呢?”
“。”他還可以死。
姜爸也拿他這尊佛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些年來,他的脾氣已經都被磨沒了,他道:“那爸爸問你,如果有一天父母老了,需要你了,可是你一點肩負起這一切的能力都沒有,你該怎麼辦?”
姜悟平靜地道:“這跟考高中沒有關係。”
姜爸:“。”被他識破了。他輕咳一聲,道:“那你真的不跟阿執玩了?讓人家在跟你一起上個不那麼好的學校,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姜悟還是很平靜:“我不會干涉他做選擇。”
“可是阿執跟你是好朋友,你一直這個樣子,他肯定跟爸爸一樣不放心你,那你就等於間接干涉了他做選擇。”
薑悟:“那就說明,我現在爛到底的樣子都已經足夠好了,好到他都願意拋棄自己的理想,如果我再努力一些,變得更好的話,萬一惹他自卑了呢。”
姜爸:“。”
失策。
他沉默地走出去。
外面的沙上坐著姜媽殷爸還有殷無執。
殷爸神色凝重,道:“我去會會他。”
殷無執道:“你準備怎麼說。”
“我就責怪他,就說你這樣一直拉我們家阿執後腿是不對的,好朋友應該一起努力向前,成為更好的彼此!”殷爸說完,覺得自己這話簡直可以列為金桔。
殷無執代入薑悟,道:“課題分離。他一定覺得每個人不該互相干涉,憑什麼我們覺得好就是真的好,他有權利選擇自己認為好的東西。”
姜媽一臉無力:“阿悟意志力堅定,歪理滿腹,非我等能及。”
姜爸:“算了,他愛怎麼樣怎麼樣吧,現在願意好好上學混個學歷我們都謝天謝地了。”
姜媽無奈點頭:“阿執,你不要管他,你要好好加油,上個好學校,以後他有什麼事兒你還能幫忙拉一把。”
殷無執:“嗯。”
初三,老師把殷無執從薑悟身邊調到了別處,因為薑悟總是雷打不動的睡覺,擔心他影響別人。
薑悟更愛趴桌了,因為他已經不能再一眼看到殷無執,目光要穿過中間的好幾個並排的桌子,才只能看到他放在桌上拿筆的手。
悻悻閉上眼睛。
殷無執沒有前世的記憶,儘管他好像還在因為慣性對自己好,但薑悟不知道現在的他是怎麼想的。
殷無執是全新的殷無執,薑悟卻還是那個半新不舊的薑悟。
儘管殷無執說過,如果他失去記憶,還是希望薑悟可以主動對他好,並且不會感到不尊重。
但有記憶的殷無執,應該沒有資格對為沒有記憶的殷無執做決定。
殷無執可以為了他消除記憶,只為給他最尊重而毫無偏向的愛。
姜悟也希望每一個殷無執都能得到同等尊重的愛。
薑悟有些喪喪的。
如果他也失去記憶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坦然靠近殷無執,坦然告訴他自己的喜歡。
快下課的時候,老師忽然喊了一聲:“殷無執,你跟誰學的,也開始趴桌睡覺了。”
放學之後,兩人一起坐在車上,薑悟想著老師的話,問他:“最近很困?”
“嗯。”
薑悟疲憊:“連你都撐不住。”
他更加放棄考重點了,殷無執這樣從來沒趴過桌子的最近都經常開始睡覺,換成他的話,如果再妄動精力,可能得直接累死。
罷了,人生慘慘幾十年,少活一年是一年。
正式步入初三最後一學期之後,薑悟的那三個好同學也實在是沒精力伺候他了,大家都被考試折磨的慘不忍睹。
考試和好同學的離去對薑悟造成了很大打擊,令他元氣大傷。
這個時候殷無執的好就體現出來了,在考試那麼大的壓力下,依舊能每天健步如飛背他上下學。
可即便有殷無執為姜悟續命,薑悟還是過的渾渾噩噩,頭暈眼花。
好幾次都在吃飯的時候直接睡了過去。
但不管怎麼樣,這昏天暗地的日子總算過去了。
考完試的這一天,司機照常把他送到了家門口,車門被拉開,薑悟晃晃悠悠地下了車,然後噗通一下臉朝地栽了下去。
身邊傳來一陣驚呼之聲,幾個大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抬了上去。
薑悟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反正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終於感覺自己恢復清明的時候,一睜開眼,就看到殷無執正在幫他整理書桌。
翻身的動作被對方敏銳地捕捉到,殷無執兩步朝他跨了過來,道:“怎麼樣,這回是半醒不醒,還是完全醒了?”
這話好像很耳熟。
姜悟迷蒙眨眼,殷無執上前來給他揉了下眼角。
薑悟愣了一下。
這熟悉的動作,這關愛的表情,這溫柔的眼神……
“皇后。”
殷無執手指一頓,薑悟的眼睛已經開始放水:“皇后。”
“……”
“抱。”
殷無執坐在床頭,表情複雜地看著他軟軟趴在自己懷裡。
薑悟的手放在他胸前,細白的手指輕輕地卷著,卷了個空。
他一時恍惚,悲從中來:“皇后,頭呢,頭呢。”
殷無執嘴角抽動,道:“薑悟……”
“要長頭。”薑悟哽咽說:“卷不到。”
……誰要給你留長頭啊!殷無執已經開始上升心火,他擰著眉,伸手把薑悟的臉捧起來,看著他淚痕斑駁的臉。
初三這場考試著實去了他半條命,素來平靜的臉上,滿是委屈與可憐。薑悟的鼻頭已經微微泛紅,殷無執狠心道:“你看清楚,誰是你皇后。”
薑悟愣愣看他。
眼裡的水越放越多。
不是皇后。
皇后還沒回來。
要是皇后在的話,他就不會考試了。
人為什麼要考試。
為什麼要寫作業。
為什麼要去學校。
為什麼不能一直睡覺。
薑悟:“朕的皇后,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