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示范,那必然要解說,他認真教導殷無執:“先這樣,將藥油倒在掌心,迅速搓熱。”
他一邊說,一邊動作,因為要對天子負責,特別講的很細致:“感覺到掌心發燙之後,便可以按在傷處,患者可能會有些疼,但痛感會迅速被掌心的溫度驅散……陛下,感覺如何?”
薑悟:“嗯……好舒服。”
他大大的眼仁兒眯成彎月,低聲道:“谷愛卿的手好軟。”
“是藥油的功效,為避免糙掌會傷到患處,裡面添加了軟化皮膚的藥材。”見他滿意,谷宴放下心來,繼續道:“然後這樣,將淤青部位輕輕外推,動作需克制一些,重了會弄疼患者,過輕則可能不起作用……”
聲音逐漸消失。
谷晏的掌心因為搓熱而泛著紅,而薑悟的腕子則很白,很細,像一截玉藕;皮肉在藥油的浸潤下泛出光澤,被有力的手指推出波紋,看上去又像是剛出籠的、柔軟的、彈性的年糕。
谷宴看著掌下,殷無執也在看著谷宴掌下。
薑悟哼哼了一聲,對方的每一次推揉都變成了享受,他偏頭看著谷宴年輕的面龐,忽然記起上回割脖子也是對方看的。
“谷太醫真神,又救朕一回。”
谷宴靜靜幫他推著傷處,溫聲道:“為陛下分憂,乃臣之本分。”
薑悟拿余光來瞥殷無執:“殷愛卿,你可學會了?”
殷無執睫毛閃動。
“恰好,朕正小腿酸脹,便以此為題來考考你。”谷太醫給他揉了回傷,倒是把他揉精神了:“你用方才谷愛卿說的手法,來給朕揉揉吧。”
谷宴神色微怔。
天子此舉,到底是寵愛,還是羞辱?
他垂眸,明顯感覺殷王世子周身溫度下降,但天子有命,他固然滿身抗拒,也還是走向了床尾。
五指拎開被子,裡頭赫然藏著一條修長的小腿,殷無執在他腳邊坐下,將那條腿拿起放在自己腿上。
薑悟的腿與手臂一般顏色,殷無執的手按上去,觸感有點像羊脂軟玉,溫潤滑膩。
他小腿曲線很是流暢好看,腿腹也比手臂要飽滿許多……這若是浸了藥油推起來,便不是波紋,而是白浪了。
薑悟蹬了他一腳:“愣著做什麽?”
殷無執垂下睫毛,五指包裹住他的腿腹,無聲捏了一下。
腿腹嵌入指縫,又因為皮膚足夠彈性未能溢出,也正因為未曾溢出,好像缺了點什麽。
薑悟又蹬他一腳:“輕點。”
殷無執本就是武將,不是什麽精細人,找到恰到好處又能讓昏君滿意的力道對他來說十分困難。
喪批累了。
沒勁再蹬他:“太輕了,癢,你到底會不會。”
谷宴歎了口氣,善良地提醒殷無執:“世子若實在不會,用雙掌包住腿腹,慢慢擠壓,也可以達到緩解酸痛的作用。”
這昏君癱了一天,有什麽酸痛需要緩解。
殷無執沒有吭聲。
“罷了。”喪批放棄折騰,飽含羞辱地道:“殷無執,你真是個蠢人。”
殷無執松手,目光滲人:“我是臣子,不是奴才。”
“谷太醫也不是奴才。”
“術業有專攻……”谷晏趁機轉移話題:“陛下,讓臣瞧瞧您脖子上的傷,可好些了?”
“嗯。”話雖如此,脖子卻沒動。
谷宴默了一下,必須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便伸手上前,輕輕挑起喪批的下巴,仔細觀察了一番,緩緩收手,放心道:“痂已經快褪了,陛下記得按時擦藥,這樣才不會留疤。”
“好。”薑悟乖乖答應,谷晏安心地提起藥箱,道:“陛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谷宴走後,喪批便徹底對殷無執失去興趣,他命令對方重新把自己的腿放進被子,道:“朕要睡了,你待會去禦書房裡,把折子處理一下。”
終於把這個燙手山芋甩出去了。薑悟剛來的時候的確也看過一些奏折,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明白皇帝身在宮中,是如何知道天下事的,也明白了,什麽是“皇帝”。
它有一套十分完善而複雜的流程。
首先是官員們的所聞所見,他們看到哪些大臣私交好,也會一並寫在奏折裡,當然了,這是無意識的,書面文件一般都是誰家辦了什麽事兒,誰誰誰去參加,發生了什麽事。
每天呈上來的折子很多,定南王家裡的狗走丟了都有很多人鄭重其事的告知。
就拿這件事來舉例,作為天子,就要分別從不同人的書面文件裡先提煉出重點:定南王家裡狗丟了。
加粗:是一直陪伴在定南王世子身邊的戰犬,受過戰傷有過功勳的。
好的,這是事件。
然後,皇帝要揣測不同人的用詞和語氣,從而推斷出這個官員是定南王的朋友還是敵人。
當然了,單純一個折子可能難以分辨,可每天碎片化的信息,整理起來就會發現其中的端倪,官員們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怎麽樣,有交情的又怎麽樣。然後就是通過這些大臣們上報奏折的語氣措辭和偏向,確定哪些人是真的忠君,哪些人已經悄悄開始黨爭……從而給出有效措施,他的反應直接可能表現在官職分配,同時也關系著朝堂製衡。
聽上去很簡單,但所有的信息都不止是奏折,還要在上朝的時候細細分辨他們的神情語氣,確定能否與書面上了解的人對上號,如果遇到過於老奸巨猾滴水不漏的還要時常叫來宮裡一對一單挑……不保證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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