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殷無執繼續向前,道:“你現在身邊都是伺候的人,看上去好像十分享受,可一旦有一天你失去了這些條件,也失去了自理能力,你要怎麽辦?”
薑悟仰起臉來。
殷無執與他對視一眼:“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了?”
“你是說,朕不會做一輩子皇帝嗎?”
“……臣不是這個意思。”
薑悟聽的就是這個意思。
殷無執這話就像是一個警示,一個恐嚇,他妄圖嚇倒薑悟。就像薑悟嚇唬他那樣,他應該也是希望薑悟可以稍微收斂一些,讓他也能好過一些。
殷無執還是沒下決心對他下殺手,居然還在對一個昏君抱有希望。
薑悟思考,看來要抽時間,加大力度欺負他了。
前方忽然行來一隊人,殷無執停下腳步,因為抱著薑悟不好行禮,只是恭敬垂首:“見過太后。”
姚太后看了眼他懷裡的人,抬步走了過來,對薑悟道:“聽說你病了,母后特來看看你。”
她知道薑悟生病自然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此前薑悟在禦花園裡著實下了她好大的面子,她心裡窩著火,便一直故意不關心他。
可連續幾日來,卻聽說薑悟又病到連朝都不上了,還喊來了一眾老臣幫忙處理公務,這才實在坐不住了。
“朕要去暖池。”薑悟的臉靜靜窩在殷無執懷裡,沒有給姚姬一個眼神:“現在不方便。”
“你這孩子……”姚姬細眉微擰,目含擔憂:“你身子,到底怎麽了?”
出行進入,要麽是輪椅要麽是人抱,人還瘦了這麽多。
姚姬道:“若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母后。”
對於喪批來說,姚姬只是一個不必要的角色,因為在喪批的記憶裡,她跟殷無執斬殺昏君並無乾系。這樣的人,是不需要花費心思和力氣去周旋的,他閉上眼睛,沒有再開口。
這懶散而抗拒的姿態讓姚姬臉上浮出愁容,她捏著帕子站了片刻,終是不甘不願地讓了開。
殷無執抱著薑悟繼續向前。
後方,姚姬道:“母后在太極殿等你出來。”
一直目送薑悟的身影消失,她才黯然轉身,被人扶入太極殿。
然後屏退了下人,獨自在椅子上落座,打量著這偌大的宮殿。
“是不是,所有坐上這個位子的人,都會變?”
唇畔浮出一抹譏誚的冷意,她緩緩挺直了纖細的脖頸,坐得端嚴而優雅:“來人。”
“奴才在。”
“傳谷太醫。”
暖閣內,喪批被放入了水中,他懶懶地閉上眼睛,舒展四肢,逐漸完全放松下來。
只有水的浮力,才能讓他從被軀殼折磨的痛苦中短暫地解脫出來。
殷無執坐在水池邊看他,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薑悟的表情才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可以看出來,他喜歡水,不是那種什麽都行的狀態,他是真的喜歡,想一直待著。
殷無執往他肩膀上澆著水,道:“陛下會不會游泳?”
喪批張開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麽。
然後,他緩緩後仰,躺了下去。
殷無執:“!”
不等他出手阻止,喪批已經伸展開手腳,在水面上躺平了。
他肚皮朝天地浮在水面上,修長的四肢安詳地舒展著,長發像水藻一鋪散在下方,隨著水波微微晃動著。
霧氣氤氳中,猶如海上玉鮫,奪人心魂。
殷無執的眼神像是黏膠,從他微微熏紅的臉頰,緩慢而費力地滑動,一直到自然翹起的足尖。
艱難地別開了臉。
喪批輕輕動了一下。
素白的手像是翅膀一樣擺動,整個人開始無聲地上移。
暖池不小,但也並不足夠大,這麽一動,喪批的腦袋就撞了一下池壁。
因為呼吸很穩,並未直接落水,只是腦袋頂著池壁的感覺顯然不好受,他開口:“殷無執。”
殷無執克制地轉過來,板臉道:“幹什麽?”
“轉一下。”
殷無執的手壓住衣服下擺,半晌,才起身走過來,把飄在水面的喪批調了個頭。
喪批又一次自然地揮動手臂,腦袋很快抵到另外一頭:“轉。”
殷無執抿唇,走到對面池畔,將他再調了個頭。
喪批漂動時,手臂和雙腿都會輕輕地擺動,殷無執蹲著的地方,剛好可以看到他自然分開的下肢縫隙。
他靜靜盯著,等到喪批再次撞頭,才走過去,蹲在另一邊池畔,任由喪批在同樣的視角下,一點點遠去。
如此這般來回幾次,薑悟逐漸開始呼吸困難,破功下沉,熱水在一瞬間壓滿了他的鼻腔。
依舊蹲在對面保持某一視角的殷無執:“?”
縫隙下沉到看不到的位置,他才豁然回神,一躍入水,將人撈了起來。
“陛下,陛下?”
殷無執拍著他的臉,見叫著不應,便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氣,嘴還沒貼上薑悟的嘴,一口水就對著他的臉噴了上來。
又嗆水了。
好痛苦。
薑悟重重咳了幾聲,一臉死相地靠在了殷無執身上。
殷無執什麽時候才願意殺他,他什麽時候才能夠解脫。
曾經遙遠的時間裡,他分明就是那樣自由地漂浮著的,可如今他只是想再次擁有那樣簡單的快樂,卻要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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