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在滄山之巔,瀾海之畔,那個據說最有可能遇到仙人的地方徘徊。
一直徘徊。
直到有一日,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聲音:“殷無執,史書評你一生戎馬,創建後夏盛世,如今已過千載,你可願渡過瀾海,羽化登仙。”
殷無執問:“他登仙了麽。”
“你執念太深,魂魄不散,也去不得往生門,登仙是你唯一的退路,否則你便永遠都是孤魂野鬼。”
“他有沒有登仙。”
就在他以為再也得不到回復的時候,那聲音說:“他本該登仙。”
“然後呢。”
“殷無執,他已散盡,你不要妄想了。”
靈魂是不會哭的。
殷無執問:“若我想見他,要做什麽。”
那個聲音歎了一聲:“殷無執,你真是可惜了這個好名字。”
“若我想見他,要做什麽。”
對方給他出了個主意。
等,跪朝瀾海,誠心地等。
也許有朝一日,他所求之人會於虛無之中有所感覺,魂魄重聚,再次轉世為人。
但那個聲音沒有說,應該等到什麽時候。
並且,此法有一個弊端,這一跪,在他得償所願之前,就再也起不來了。
可是殷無執終其所願是為了再見到他,他面朝懸崖而跪的話,薑悟便是真的再次為人,也難以走到他面前去。
也就是說,他要做好跪上永世的準備。
對於殷無執來說,怎麽等都是等。
他跪了下去。
魂魄在時間的長流之中與滄山成為一體。
他能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地僵住,無法動彈。
在他面前拍打的海浪一點點沉了下去,前方露出了礁石。
他偶爾能聽到聲音,有人在他身邊吟詩作對,飲酒作樂,他建立的道觀反覆被修繕,滄山的傳說逐漸不為人道,有人拿那道觀的名字來給這個山命名。
然後,人聲鼎沸了起來。
無數人聚集在他身後,喧鬧嬉笑,他最常聽到的便是相機的哢嚓聲。
他想這其中會不會有薑悟。
他時常想轉過去看看,卻一動不能動。
曾有幾個大膽的人爬到了他身邊,但沒有人能走到他面前來。
前方太過陡峭,他有些擔心,希望來的人不是薑悟,因為他面前根本站不住人。
薑悟可能會摔下去。
他希望薑悟好好的,雖然他很想看到他,但其實他最希望的還是薑悟能夠重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希望他能放肆恣意地重活一世。
哪怕沒有他的陪伴。
他相信,除了自己,也還會有別人欣賞他。
他一直等啊等,時常會想,如果能夠重新回去一趟也好,他想彌補那些不足,想讓薑悟知道,那個世界其實也沒那麽不好。
最重要的是,他想重新守護一次沒能守護好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身後刮來了一陣風。
那風很小一股,竟然還會拐彎,穿過他的身體,似乎有什麽東西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來不及去看,再一晃神,便發覺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兩股記憶紛遝至來,他看到了熟悉的愛人,在不熟悉的場景下,緩緩倒了下去。
離開金雅樓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秋無塵得到的只有一個字:“等。”
如果說時間能夠抹去一切,那麽它也一定能夠重塑一切。
薑悟聽累了,便趴在殷無執懷裡睡了一陣。
醒來的時候有點喪喪的。
殷無執喂他吃了東西,問他:“怎麽不高興。”
“說好的逛街。”
“明日也不遲。”
“。”喪批跟殷無執不一樣,他要出門不能心血來潮,一定要提前準備幾日,留出足夠的拖延時間,而且今日剛剛出過門,明日他應該不會想動了。
殷無執看出他的想法:“那便再隔幾日。”
“殷無執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薑悟的轉世。”
薑悟這句話說的比較快,當然了,只是相比他平日的語速來說,跟正常人比起來還是慢吞吞的。
殷無執伸手給他擦了擦嘴角,道:“我喜歡你,跟你是不是他的轉世沒有關系。”
“可你就是這樣認為的。”
“你這樣對我是不是不太公平。”殷無執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並不記得薑悟是誰。”
“我就算是他的轉世也跟他不是一個人。”
“我知道。”
“你若因為喜歡他而喜歡我我不答應。”
“我知道。”
薑悟皺眉。
他少有這樣生動的表情,殷無執伸手給他撫開,道:“你猜,我為何會失去記憶。”
薑悟看他。
“因為那些年裡,我時常會想,如果有一天你魂魄重聚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重新接受我。”
“如果我帶著對另一個薑悟的喜歡來喜歡你,那你又算什麽呢,替身麽?”
“你定然不會接受這樣的我。”
“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
“所以,雖然我經常希望,可以重來一世,可我一直有在強調,如果重新再來,我要忘記一切,以全新的我,去面對全新的你。”
薑悟想了想:“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喜歡我,我也沒有喜歡你。”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