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癱在桌子上看殷無執調試琴弦。
“你還會彈琴。”
“略通皮毛。”
“妖妃都這麽謙虛。”
殷無執看他,修白手指從琴弦落下,道:“我是妖妃。”
薑悟的身子還是死氣沉沉的癱著,只有腦袋抬了起來,認真望著他的眼睛裡顯出幾分生氣。
“這身世子袍,好看。”
“是袍好看,還是人好看。”
薑悟:“。”
殷無執把琴放在桌上,道:“快說。”
“你好看。”
他發現殷無執很適合紅色,去年秋日,殷無執就是穿著這一身世子袍撐傘走過玉階,來到了他的太極殿。
那時的殷無執冠服端嚴,看上去幹淨利落,氣質像極了剛開鋒的利刃。
但此刻,對方松松挽著三生簪,眼角紅痣鮮豔欲滴,有點勾魂奪魄的意思。
粉嫩舌尖擦過唇瓣。
殷無執盯住了他。
薑悟乖乖跟他對視。
“陛下……”殷無執表情古怪:“饞了?”
還舔起嘴唇來了。
薑悟像蟲一樣扭了一下,自己把自己的上半身挪回一點,換了個姿勢趴在桌上看他,道:“你要彈什麽曲兒。”
殷無執坐直,撥了一下琴弦。
隻一個音,便有了鏗鏘之聲,殷無執說:“落日戰行。”
薑悟:“。”
他想聽銀詞浪曲。
姚姬從山坡上跑了下去,一不小心樂極生悲崴到腳,頓時咕嚕嚕滾了下去,她躺在地上,暈乎乎地喘了喘,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家人,又重新撐起了身子,活動了一下疼痛的腳,一步步走向了城門。
琴弦撥動,薑悟慢吞吞取過軟墊壓在自己下巴下。
暗道難得殷無執有此雅興,便勉為其難欣賞下吧。
趙都城門大開,一人策馬而來,姚姬一眼認出對方身上的盔甲,“賀家軍。”
她飛奔過去,驚喜道:“賀家軍,你是賀家軍,你叫什麽。”
賀翔冷漠地望著她:“你是何人。”
“我叫賀秋,我是賀家嫡女,老夫人現在怎麽養了,翔兒,凡兒,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吧。”
“我便是賀翔。”
姚姬看了他一陣,一邊掉眼淚,一邊笑:“你就是翔兒,你下馬來,讓姑姑看看你,姑姑終於到家了,終於見到你們……”
劍刃出鞘之聲。
琴聲陡然高揚。
薑悟好像看到了千軍萬馬在眼前奔騰,刀劍相碰,盔甲撞擊之聲連綿不絕。
無趣,委實無趣。
姚姬感受著脖子上的利刃,笑容從嘴角褪去:“翔兒,你這是何意。”
“我姑姑早已死了,你是什麽人,膽敢冒充賀秋。”
“我就是賀秋,我剛從夏國回來……”姚姬頓了頓,道:“當年我離開趙國之時你和凡兒還小,不認識我沒關系,老夫人怎麽樣了,讓我見見她。”
“賀大小姐。”一個聲音傳來,姚姬仔細分辨,認出他是兄長舊部,她立刻道:“黃掌兵……”
“大小姐,今日小將軍帶來了我們一眾舊部,就是為了送你上路的。”
姚姬愣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一步,道:“你在胡說什麽。”
“你給賀家丟了好大的臉,流落夏國委身敵人,還為敵人誕下孩子,這也罷了,如今太子殿下身陷囹圄,你竟丟下他獨自回來,一眾使團皆被夏國扣押,生死未卜,皆因為你。”
這不是她認識的賀家軍。
她道:“趙英呢,讓趙英來見我。”
“皇上已經接到夏帝親筆來信,提前與將軍談妥,只有殺了你,他們才願意放太子回國。”
姚姬瞳孔震顫,有幾個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
琴弦狂顫。
殷無執眉梢微揚,意氣風發。
薑悟的臉在軟墊上滾了一個來回。
看到他嘴角微勾。
從這琴聲之中聽出了幾分肅殺之氣。
姚姬眼前天旋地轉。
“你胡說,悟兒不會害我,他才不會害我,他知道我一直想回家……”她表情逐漸扭曲:“他是個好孩子,他愛我,敬我,怕我,他才不會害我!!!”
“不必與她多言。”賀翔抬手。
士兵弓弦被盡數拉滿。
“悟兒,悟兒最乖了,悟兒不會害我,悟兒說了,他在乎我,趙英不敢動我!!”她容顏猙獰,惡狠狠道:“是趙英,趙英想殺我是不是?他當上了皇帝,就要耍我,趙英,你給我出來——”
薑悟的耳朵裡全是那金戈鐵馬之聲,他打了個哈欠,慢慢在軟墊上挪動,然後張嘴咬住了盤子裡的葡萄,叼,叼——
葡萄壓翻了碗盤,當啷一聲。
一道箭矢射了出去。
血花飛濺。
琴聲戛然而止。
薑悟試圖拔掉那顆葡萄,他咬著,往後拖。
慢吞吞,慢吞吞地拖。
忽聞一聲朗笑傳來,殷無執五指按在琴弦上,目光落在他臉上,溫聲道:“你怎麽跟貓似的。”
薑悟還是沒能咬掉那顆葡萄。
直到殷無執走過來,紅袍曳地,掐住了他的臉頰:“松嘴。”
更多的箭矢射了出去。
一個又一個血花在空中綻開。
薑悟松開嘴,那顆沾了他口水的葡萄被殷無執捏在指尖,對方剝了皮,才重新填入他嘴裡,道:“好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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