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才是魔族，是天底下最為肮髒、晦暗的地方，聚集了所有三界不容的生物。

　　而他如今，就屬於這樣的肮髒生物。

　　墨洲想笑，然而他如今連變身都不能，又如何笑？渾身都是傷，他也只不過在血紅的眼底露出幾分自嘲而已。

　　趙明煦則還在嘮叨：“你身上好多好多傷口啊，我要找到水，找到草藥，先把你身上的傷口給治好，我——”

　　墨洲回過神，更不耐煩。

　　他還是神，還是龍王時，住在深海底，性子便是出了名的漠然，喜靜，最忌吵鬧。

　　如今一朝為魔，又經歷過那樣的背叛，冷漠之外多了更多的陰戾與暴躁，對於這樣嘮嘮叨叨的小凡人，隻覺厭煩。他張開嘴巴，還想吼一聲，嚇嚇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凡人。

　　趙明煦卻沒有被嚇到，他反而顫顫巍巍地往墨洲的牙齒摸去，輕聲道：“你牙齒也斷了一顆哦！”

　　“吼！！”墨洲焦躁地吼叫，即便已落平陽，又豈能容小小凡人這般嘲笑！

　　若不是他如今身子太弱，承受不住自己的元神，又何必還要留人在此，早就一口吃了他！

　　“吼——”他威脅趙明煦，試圖令趙明煦離自己遠點，因為身體虛弱，聲音較小，威懾力並不足。

　　趙明煦也的確沒有被威懾到，反而問他：“你是不是很疼呀？”

　　墨洲瞪著他。

　　趙明煦自顧自地仰著小腦袋看他，告訴他：“沒關系的呀，我小時候有次被人從樓上推下來，牙齒也斷掉半顆了！我當時好難過，醒來後哭了很久！可是，我的母后說——”

　　“吼————”墨洲更煩，聲音變大，別說了！

　　趙明煦則是拍拍他的牙：“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不覺得疼了呀！你不用擔心我！”

　　“……”墨洲怔住，這個凡人怎會如此愚笨？誰會擔心他？

　　趙明煦接著說道：“我的母后說，沒有什麽要緊的，長大換牙後，牙齒還會長出來噠，我給你看我的牙，啊——”

　　趙明煦張大嘴巴，給墨洲看他的一口小白牙。

　　墨洲：“……”

　　墨洲還真的垂下眼眸，看了看小凡人的嘴巴，米粒一樣的小牙在陽光下泛著瑩白光澤，每一粒都像他小時候撿到的那枚最喜愛的貝殼。

　　快要流出口水的時候，趙明煦閉上嘴巴，繼續朝他笑：“是不是很好看的牙齒？你的也可以哦！我今年十六歲，你多大？你是大龍，還是小龍？你有父皇母后嗎？你有哥哥嗎？你為什麽會受傷？你……”

　　他又開始嘮叨，墨洲倒還真的被他給問住了。

　　多大？

　　墨洲自己都不記得他已多少歲，他與海洋同歲，生於天地之母，數不盡的年歲裡，兢兢業業地守衛著他的海洋，直到今年天帝自願下凡歷劫，將空出的帝位傳於他，他的族人們再也忍不住，群起而攻之……

　　墨洲以為自己會不在乎，他住在最冰冷的地方，是天底下最冷漠的神，天生的冷情。

　　可一次次地想到至親族人們的背叛，還是會覺得心痛，傷口處便也更痛，他趴下腦袋，用下巴抵著地，再度閉上眼睛。

　　耳邊喋喋不休的小凡人卻不放過他，跳起來問他：“你是不是困了？你又要睡了嗎？你要睡多久？你——”

　　墨洲趴在地上，張開眼睛，威脅地瞪他。

　　趙明煦當然沒有害怕，他也將雙眼睜得大大的，與墨洲對視。

　　見他不說話了，墨洲才又閉上雙眼，趙明煦繼續跳：“你醒醒，你醒醒呀，你——”

　　“咕嚕咕嚕咕嚕……”

　　什麽聲音？墨洲警覺地再張開眼，卻見趙明煦雙手捂住肚子，緊張地看著地面，過了會兒才仰頭看他，小聲道：“我肚子餓了……我想吃東西……”

　　“……”

　　凡人真的很煩，他可沒有興趣與耐性養一個凡人！

　　“真的好餓啊……”趙明煦委屈地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並問他，“你不餓嗎？”

　　墨洲看這個凡人，他盡管已入魔，卻看得出來這凡人的體格極為純澈，也因為此，他的天屬星墜落時，才會願意屬於他。這些年，想要恢復身體，還要靠此凡人，凡人大多嬌弱，再不耐，他也得養著這個凡人，不能讓此人死。

　　“我去找找，看看有沒有吃的吧！”趙明煦說著轉身就要走，手腳卻已開始發軟，他一個趔趄，趕緊回頭，乾笑道，“我，我就是有點腿酸啦！我沒關系的！我去找吃的！你不用擔心！我們一起吃！”

　　墨洲冷冷瞪他一眼，再度張開大嘴，朝天長吟。

　　趙明煦頓住腳步，他被這聲音驚著了，好好聽啊！與先前的吼叫聲完全不同，而是一種吟唱，仿佛來自海底！當然了，他連海都沒有見過，並不知海底的聲音是如何，但書上記載過，海裡有大魚，那聲音，與這很像！

　　趙明煦還沉浸在這美妙的聲音中，很希望龍能多唱一會兒！

　　龍卻吝嗇地閉上嘴巴，天上那些四散的鳥兒倒是奇怪地圍成一個圈，繞著他們飛了三圈，這麽一群鳥飛在頭頂，地面投下陰影。趙明煦趕緊又抬頭看去，那群鳥飛過三圈之後，再度散開，不知又去了哪裡。

　　趙明煦是看得目瞪口呆的，從昨晚到今天，他可是長了好大的見識啊！

　　他正想繼續往林中去，那群鳥竟然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