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院長這一番話,直接導致這矛盾更加白熱化。
連辛瑞都忍不住皺起眉,抬起眼,看向那位院長。
但他像是只是為了闡述自己的意見,無所謂挑起爭端一樣,冷漠地朝大主教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辛瑞心中升起一絲懷疑。
他剛要收回目光,一回頭,卻仿佛和柯蘭多的注視相擦而過。
辛瑞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聖庭大殿外風雨如梭,似乎會再寒冷很長一段時間。
————
山巔上的陽光已經亮了一整天。
溫溫和和的,耀得積雪都淺淺地化了一層,滴滴答答地從樹梢墜落下來。
裴初蜷著尾巴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碎雪,朝結界口走去。
“你又要走了嗎?”有軟軟的聲音問道,是雪山之靈。
從裴初修煉成神的那一晚開始,這個聲音就開始偶爾出現。
裴初其實有所察覺,或許萬古雪山就是九尾貓的最後一條尾巴,如今才終於有了生命。
他輕聲朝對方道:“我答應了別人,要滿足他一個願望,現在要去兌現了。”
話落,他身周似乎浮起碎雪,那個聲音糯糯地好奇道:“願望?你不是為了另一個神嗎?”
裴初頓時一愣:“……另一個神?”
察覺到他毫無波動的心跳,對方吃驚地“呀”了一聲,笑嘻嘻的:“哈哈,原來你快要忘了祂。好可惜,你曾經很喜歡祂的呢。”
裴初皺起眉,似乎有些難以理解“喜歡”這兩個字。
他回想片刻,目光安靜道:“說起神的話,我只在人間界見過一位生命樹神,可祂早已經墮落汙穢不堪,甚至還想要囚禁吾。”
有風雪夾雜輕柔,揚起他金白色的碎發,露出一雙悲憫又溫和的眉眼。
裴初抬起眼睫,輕聲道:“我這次離開的目的,就是為了徹底除去墮神。”
軟糯的聲音沉寂了許久,沒有再說話,輕盈盈地飄開了。
裴初等了片刻,沒等到回音,低聲說了句:“我很快會回來。”
“唔……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它嘀咕著,聲音漸遠。
裴初有些茫然,卻沒多想,閉上雙眼,輕啟唇,金白色的結界光波刹那間轟然震蕩開來,蔓延出無邊無際的蒼遠神意。
明耀的雪色中,一抹薄而清冷的背影漸漸步入霧氣中,終於消失不見。
人間十月。
不過是初秋的季節,大陽山卻莫名接連下了半個多月的雪霧,綠葉白雪,詭譎之極。
妖山的山巔蒼冷,白皚皚的一片,風吹過,還有浮雪輕揚。
面前的深林綠得妖冶,這感覺陌生又熟悉,裴初隻抬頭看了一眼,心底竟突然升起莫名的一股情緒……像是絕望。
他一愣,皺了下眉正要仔細感受,那一絲沉得令人窒息的情緒很快就消失了。
裴初猜測這應該是身體裡殘余的感情,於是不再在意,循著模糊的記憶,出了大陽山的禁地。
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禁地深林中穿來窸窣激動的尖利叫聲。
“九尾貓!是九尾貓吧!”
“這是不是那、那位找了許多年的——”
“小點聲!別被它聽到!”
“燃燒靈魂後它竟然還能活著!太好了,太好了!終於不用再容忍那位墮神發瘋了!”
林間突然沉寂片刻,有聲音滿含畏懼、幽幽道:“可是,那位墮神已經瘋了三百多年,萬一……”
“噤聲!!!”
飛鳥撲簌,深林無風,參天的巨樹傾覆如蓋。
此時,裴初正站在禁地深林之外,妖學院雜草叢生、寂靜無人的後山。
淡藍色的霧氣蓋著雪,無聲繚繞。
他垂眼,安靜地望著面前的一塊破舊的墓碑。
墓碑上刻著蒼沉的字:愛徒裴初之墓。
署名:林啟山。
“林……啟山。”裴初低聲喃喃。
他記得這個名字,就是這個人類,站在雷電交加的深夜暴雨中,背著自己一步步地遠離血汙。
“我願,人間恢復如初。”蒼老的人類跪伏在地,虔誠祈求。
這是自己所應下的願望。
裴初很快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一眼墓碑旁擺放的魚乾水果。
他坐了下來,一手撥開枯黃的雜草,從盤子裡撿起根魚乾放在嘴裡,猶豫著咬了咬。
有點熟悉的味道,裴初忍不住多吃了兩根。
“呔!是誰在這兒?!”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氣憤的叫聲。
裴初連忙回過頭去,是一個扎揪揪辮子的三花貓小姑娘,他頓了頓,伸手遞過魚乾:“你要吃嗎?”
雪花急匆匆地衝上前來,剛要破口大罵,看見面前這人的一瞬間,忽然就呆住了。
面前的少年側臉白淨,眼瞳是純淨的深藍,頭髮則變成了柔軟的白色,在陽光下泛著淺金。
只是神息洗滌,脫胎換骨,和眾生記憶中的那位柔軟神靈截然不同。
雪花怔怔地吸了口氣:“……我的媽呀。”
她感慨完,很快就回過神來,叉腰瞪眼罵道:“長得好看又怎麽樣!那你也不能偷我們的貢品!壞人!”
“貢品?”裴初一愣,看向身後的墓碑。
他反應過來,連忙朝女孩解釋道:“不是的,我就叫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