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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或許不會因生命樹的凋亡而被迫變成普通人類,他們均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興奮與希望, 恨不得裴初立即就能夠淨化掉生命樹。
只有柯蘭多攥緊了手中權杖,目光沉沉, 一言不發。
“黑化的靈魂?”青行冷冷地笑了聲, 眯起眼,緩慢道,“本尊就是那個黑化了的靈魂, 淨化生命樹, 不就是等同於殺了本尊?”
裴初頓了頓, 沒有否認,隻無聲地看著他,眼中有乾乾淨淨的悲憫。
對上他的視線, 青行莫名覺得尖銳刺痛。
他心中湧起怒火,一把攥住裴初的手腕,垂下眼,目光深暗,輕聲問:“你真的一點都不願意讓我活下去?”
裴初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愣了下,低聲道:“您只是生命樹衍生出的靈魂而已,只要生命樹能夠活……”
他的後半句話沒能說完,手腕卻猛地一緊,青行大約是怒不可遏,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他困至身前。
颶風乍起,囂張呼嘯,猛地席卷了整片聖庭山脈,吹散薄霧,惡妖頓時蘇醒過來,嘶吼著朝還未回過神的人靈們撲殺過去。
裴初一驚,正要焦急地衝下去救人,卻聽到耳邊這人沉冷的聲音:“你敢去,我現在就把他們全殺了。”
裴初的動作猛地一頓。
莫名的,他竟然立即就相信了青行的話,仿佛這樣的事情曾經發生過不止一次。
裴初怔怔的,記憶裡茫然地閃過碎片,凋落的玫瑰花莊園、暴雨傾盆下的血汙泥濘,都下意識地浮上腦海,刺目不已。
青行冷冷地盯他一眼,竟然真的沒再動手,反而抬手扣上他的腰,毫不理會身後的場景、直接帶人離開了。
“……裴初!”
辛瑞注意到他的動作,十分焦急地立即就要追上去。
然而他剛剛踏出半空,卻被一道墨綠到發黑的光刃猛地逼至臉前。
光刃掀起的余力凶猛,辛瑞竟然躲閃不及,隻倉皇為自己豎了一道防禦,卻被光刃輕易破開,狠狠地劃過肩膀,血液飆濺、深可見骨。
辛瑞臉色蒼白地狠狠吐出一口血,重重跌倒回了廝殺圈裡,被颶風砂石淹沒,看不清楚了。
“辛瑞!”
裴初頓時有些焦急,回頭去看向身側的人:“你把他怎麽樣了?!”
青行收回手,冷冷地盯著他:“死不了。”
裴初皺起眉,微微放下心來。
辛瑞是個很好的人類,從最開始認識時起,他就一直幫助自己,如果他出了事,自己一定會覺得愧疚。
這樣想著,他腦海中突然想到什麽,忽然一怔……似乎從下山時起,自己的情緒就忽然鮮明了很多。
那為什麽在萬古雪山上時,要刻意遺忘掉曾經的記憶……難道自己曾經受過什麽動搖神性的打擊?
青行盯著他的表情,目光沉沉:“就這麽擔心他?”
裴初的思緒被斷,抬頭望過來。
他看著對方眼中的自己,乾淨又冷清,似乎幾萬年都是這樣一幅不染塵埃的神靈模樣。
青行被他這樣盯著,眯眼忍了忍,移開視線,加快了速度。
一直到看見那熟悉黑暗的深林石窟時,他才松開扣著人的手,冷聲說:“到了。”
裴初站在石窟的入口,借著頭頂蔓下來的昏暗陽光,看清楚裡面的模樣。
石床冰冷,壁上是濕膩的青苔,溪水潺潺,不知道是從哪個縫隙裡蔓延進來,滴滴答答地沿著石壁滴落,潮濕冰冷。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曾經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竟然有種莫名地恐慌逃避,臉色緩慢地發白。
身後冰冷的溫度緩慢靠近了,一如他的聲音,帶著自我嘲諷的冷笑:“你走之後我才發現,這裡竟然是我活了幾萬年以來待過最舒適的地方。”
裴初目光滯澀,沒有動,安靜地盯著那個石床。
他模糊想起了很多東西……被強行捆摟著睡覺、被強逼索吻喂水,以及那個化為齏粉的通訊器。
“裴初,”身後的聲音還在繼續說著,很輕,妖冶而瘋狂,“他們都騙我,說你已經死透了……我當然不信。”
青行從背後覆住他的身體,唇齒蹭在他的經脈上,堪稱溫柔地低聲說道:“……只是,我後來用了很多方法都沒能把你復活過來,就不得不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裴初感受著頸間如有蛇覆的觸感,一動不動:“什麽事情?”
“我想搶回生命樹本體,可惜他們不給我。”青行一字一句說著,眼底湧起起瘋戾的暗色,狠厲又激動,“可是沒有生命樹的神力,我怎麽能把你復活呢?所以,我只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找……誰讓他們阻攔我。”
他似乎已經瘋了。
裴初對他的所作所為無可評判,也不太明晰他的感情,隻無聲地望著石床上昏暗的日光,平靜道:“您已經被黑氣侵蝕,用不了多久就會失去神智,徹底瘋魔。”
身後的神明睜開眼,半晌,卻突然問:“我叫什麽名字。”
裴初一愣,就要張口,那一刹那卻竟然莫名覺得那兩個字難以啟唇:“……青行。”
“很好。”對方愉悅道,“我以為你忘了。”
確實忘了很多。裴初有些漠然地想。
青行卻並未察覺他的迷茫,隻拉著他,走到石床邊,抬起眼,望著頭頂的日光,目光晦暗:“你知道,本座為什麽會被汙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