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員卻看不明白,他推了推眼鏡,正要催促一句,武展卻直接打斷了,簡明扼要道:“是他。”
記錄員一愣,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匆匆記錄。
武展緩緩吸了口氣,艱難地問:“青行是不是已經逃走了?怎麽走的?”
卻沒想到,問完這句話,裴初的眼中忽然落了一滴淚來。
武展一愣,迅速閉了嘴,有些猶豫地看著他。
床上的少年乾淨又單薄。
他面容平靜,仿佛對那一滴淚毫無所覺,表情沒有絲毫波瀾。
裴初怔怔的,低聲重複道:“……他走了。”
“怎麽走的!”記錄員皺眉追問。
裴初卻不說話了,隻搖了搖頭。
武展按住記錄員的肩膀阻止了他的進一步逼問。
然後看著裴初,問:“我記得,你在決賽場上的時候從許多惡妖的圍攻中救下來許多人,怎麽今天……”
今天隻僅僅一隻特級,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幅樣子。
他未盡的話裴初聽懂了,似乎低頭看了一眼腕心,眼中浮起解脫的輕松。
然後輕聲道:“身體還沒回復好。”
這個理由武展並不相信。
淨化師牽製惡妖依靠靈力,而並非□□,不存在身體恢復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與黑豹的事無關,他沒有追問,隻點了點頭。
裴初忽然想起什麽,抬起頭來:“辛瑞呢?”
武展給他遞了杯水,才說:“他已經醒了,應該也在做筆錄。”
裴初握著杯子,喝了口水,低聲問:“有沒有通知蘭凱斯特家?”
武展點頭:“應該很快就到了。”
裴初安靜了會兒,抬眼看他:“問完了嗎?我想去看看他。”
他眼中沉寂,安靜得仿佛換了個人。
武展忍不住懷疑,從前那個活潑柔軟的裴初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於心不忍,起身讓開位置:“房間在你隔壁。”
裴初低聲道了謝,下了床,轉身出了門。
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記錄員才推了推眼鏡,扭頭看向武展,猶豫道:“隊長,這真是那個被汙染了的惡妖淨化師?怎麽看起來這麽……”
他實在找不到形容詞,於是嘀咕一聲:“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
“惡妖?”武展神色一冷,擰眉,“你聽誰說的?”
記錄員有些茫然:“聖庭裡都是這麽傳的……說裴初和墮神有染,在決賽場化身惡妖,殺了很多人。”
武展一愣,踹了一腳椅子,沉聲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他媽的,這群人!”
記錄員有些好奇:“那是……”
武展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口,擰眉說:“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們進決賽場收屍的時候,裡面除了血,根本就沒有半個屍體。”
記錄員一愣,幾乎瞬間反應過來,臉色一白,喉間翻滾幾欲作嘔,攥緊了手中的筆。
“裴初?你怎麽樣了!”
一見到來人,辛瑞頓時直起身來,語氣微微焦急。
裴初走到他身旁坐下了,搖搖頭:“我沒事,謝謝你之前救我。”
聞言,辛瑞卻頓了頓,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你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那天他在溪水邊的遲鈍反應辛瑞都看在眼裡,裴初也並沒有準備徹底瞞過他,說:“靈力掏空,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休息過來。”
辛瑞想起,確實有淨化師在掏空靈力後會陷入沉睡,不過每次醒來後靈力就會重新蓄滿,不存在再回緩的需要。
他雖然猶疑,卻也沒多追問。
裴初卻看著他,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裡,淨化師評級結束了?”
辛瑞頓了下,移開視線:“十多天前就結束了,我出來……散散心。”
裴初問:“是聖庭出了什麽事嗎?”
陽光無聲地透進窗口,辛瑞的面色不太好,低聲說:“你應該也知道,前段時間青行逼到聖庭總局的事情……現在聖庭已經查明,威廉主教的A州監獄底層下,確實有幾百隻被豢養的惡妖。”
裴初也不由得蹙起眉,輕聲問道:“幾百隻?他要做什麽?”
辛瑞搖搖頭:“他沒有承認。不過A州聖庭的一名教員卻招供說,威廉主教違背了萬年前聖庭與生命樹的約定,不但沒有對生命樹進行淨化,反而趁生命樹被禁錮,從祂身上抽取汙染源,想要製造惡妖推翻大主教……”
他喉間滾動,聲音乾澀:“以至於神明已經被徹底汙染,無力回天。”
裴初身形一滯,想起禁製空間被無數鎖鏈束吊的生命樹,竟然心生悲哀。
他攥緊了手中衣袖,低聲問:“那柯蘭多呢?他怎麽說?”
辛瑞沉默半晌:“柯蘭多大人溫厚仁善,表示要再查明真相,不願交出威廉。”
真相?
真相就是威廉喪心病狂,欺瞞褻-瀆神明,豢養惡妖以妄想掌控聖庭。
這些緣由所有人都清楚,但心照不宣,都不肯說出口。
裴初一時間也有些無言。
辛瑞低聲說:“父親選擇和聖庭合作,我……不願意,就離開了家。”
其實不只是蘭凱斯特家,其余幾大淨化師家族應該也是如此。
盡管淨化師和聖庭的關系並不好,但面對一個已經徹底黑化的神明,他們還是會選擇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