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了。”
上方突然傳來一道緩而清冷的聲音。
胡瑜心頭一震,恭敬地低下頭,答道:“二十一天。”
年輕的神明睜開了眼,眉冰目冷,明月失色。
他蘇醒的瞬間,模樣又變成了“上校”,起身緩慢地踏下高台。
胡瑜的身體越發的低。
神明居高臨下,氣息深冷。
他垂下眼,看著面前的人,瞬息,薄冷的綠刃直接劃斷了胡瑜的一根手指。
血線四濺,神明長睫低垂,聲音輕輕淡淡:“你敢欺騙本座。”
胡瑜沒料到他突然發難,疼得冷汗津津臉色發白,卻不敢拿靈力去止血。
他立即跪下來,血跡斑斑,急切解釋:“……當時威廉主教說的確實是要活捉裴初,我也沒想到他竟然心血來潮下了殺手!”
青行緩慢地移開視線,似乎對這件事的結果漠不關心。
他走下高台,望向晦暗的月色,音色無波:“既然已經查明禁製空間不在聖庭,本座再隱瞞身份也沒有意義。”
胡瑜按著手指:“那主人的意思是——”
青行卻不答,隻回頭看他片刻,不慌不忙地問道:“我記得,你當初跟著本座,是為了要替你的家人報仇。”
胡瑜身體猛地一僵。
狐狸瞳急速放大,慢慢抬起頭來,聲音竟然顫抖,狂喜:“……主人終於要動威廉了嗎?”
青行垂眼看著他,可有可無地道:“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摧毀他、折磨他、讓他最看重的東西轟然倒塌。
胡瑜急促地呼吸著,這些情形,從被威廉主教毀家滅門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在心底演示過了一萬遍。
入秋的時候山中多雨,一下起來就是連日的霧蒙蒙,潮濕陰冷。
夜裡睡覺的時候,裴初迷迷糊糊被寒氣凍醒了兩次。
到第二次時,他也睡不著了,裹緊了被子,仰頭望著窗外昏暗的夜色。
天亮時雨竟然也停了,清晨的陽光透亮又溫熱,裴初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他穿上衣服跳下床來,剛要出門,猶豫片刻,轉身抓了件外套披上才溜出房門。
老道士正在給之前接單的一個金主發郵件,抬頭看見他,頓時有些意外:“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平時不都是睡到中午的嗎?”
裴初搬著小板凳趴到他身邊,說:“師父,我想下山看看。”
老道士敲鍵盤的手一頓,看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現在外面可不太平。”
裴初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不出聲。
小徒弟看著乖巧聽話,其實心裡的主意卻正著。老道士知道自己拗不過他,隻好退一步,無奈道:“不能離遠了。”
裴初笑起來,說:“我知道的。”
靈力滯澀,想走也走不遠呀。
於是等吃過早飯,裴初就換了身簡單的人類衣服,準備下山。
老道士又不厭其煩地叮囑了他一堆注意安全、不要亂跑、有困難找藍衣服的“執法官”之後,才把人放出了門。
裴初連聲應了,剛要地朝山下走,卻忽然聽到門口老道士又叫了自己的名字:“小初。”
他愣了下,回過頭來。
老道士頓了頓,說:“青行現在正在和聖庭對峙,不在這邊。”
裴初目光一顫,仰頭看著他,半晌才低聲說:“我就是……去透透氣。”
老道士也不戳破,擺了下手說:“去吧,手機帶好,有事跟我打電話。”
他說完,轉身回了院子。
裴初看了會兒,忽然叫他:“師父!晚上我回來給你帶兩隻烤雞!”
老道士沒回頭,咳了兩聲:“別太晚啊。”
裴初於是彎了下眼睛,轉身下了山。
離開的瞬間,他臉上的笑意又消失無蹤。
老道士沒有猜錯,自己對青行確實還有惦念……不過也只剩惦念而已。
【周鯉】:瑞康大樓樓下,等我十分鍾。
裴初笨拙地回了個好,收了手機。
街道上人來人往,喧嘩熱鬧,各色衣裙的身影在為生活奔波,臉上嬉笑怒罵各不相同。
裴初躲在帽簷的陰影裡,安靜地看著,仿佛與這些色彩隔了一層看不透的灰霧。
他身周的氣息太過荒蕪寂靜,以至於周鯉下樓來找人的時候,竟然一眼沒能認出他來。
周鯉愣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猶豫:“哎。”
裴初迅速側過臉,幽靜的瞳中染上淺淡笑意,聲音卻還是一樣糯糯的:“你出來啦。”
周鯉整個人都捂在帽子口罩裡,沒出聲,盯著他的臉,嘀咕了句:“怎麽感覺你變了好多。”
他下意識說完,自己先頓了下,回想起最近妖界和聖庭發布有關青行的通緝……忍不住抱歉地看一眼裴初。
對方的注意力卻並不太集中,似乎沒有意識到這點。
他的神情藏在模糊情緒裡,只是笑著:“我請你吃個飯吧。”
周鯉猶豫片刻,點點頭。
走之前,老道士給了裴初很多錢,疊整齊塞了一口袋,說是讓他好好放松心情。
裴初沒什麽想吃的,於是把錢一股腦塞給了周鯉,讓他自己來選。
周鯉於是苦著臉帶他去了海鮮店,憤憤點了一堆魚肉刺身,才關了包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