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問珍珠還需要等候多久,也沒有問今天女皇請他前來所為何事。珍珠離開後,容錚耐心地繼續等在原地。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緊閉的宮門再度打開,一股幽香從門裡飄了出來。容溶在宮人的簇擁中走出耀慶宮,幾名女官站在門內,同容溶殷切地道別。
容溶一出來就看見容錚站在門外,她像是沒有看見這位太子殿下似的,自顧自從侍從官手中接過風帽戴上,目不斜視地從容錚身邊走了過去。
“站住。”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容錚開口攔住了她。
“皇兄有何指教?”容溶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了容錚一眼。
容錚轉身面向容溶,輕描淡寫道:“你我之間的爭鬥,不要拿社稷作籌碼。”
“皇兄。”容溶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對容錚道:“您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就別在這裡憂國憂民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邁大步走下台階。
容溶離開後,容錚在珍珠的帶領下進入大殿。殿內掛滿了紗簾,光線昏暗,爐子裡不知熏著什麽香,沒聞上一會兒就讓人覺得意識昏沉。
今天並不是什麽正式場合,女皇裹著一件深色的狐裘,半倚在“勤政致誠”的牌匾下的寶座上,專心聆聽鍾毓在旁誦讀經文。
鍾毓見容錚進來,分神輕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容錚也沒想到許久不露面的鍾毓今天居然也在宮裡,他腳下的步伐微微一頓,在台階下停下了腳步。
僅是短暫的目光相接,容錚就明白今天等著他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女皇的寶座右側放著一口方形的魚缸,缸中那隻金紅的龍魚正靜靜懸停在水中。容錚進門的時候,那雙琉璃般的魚眼隨著容錚的靠近輕輕轉動,竟讓人產生被它注視著的錯覺。
聽聞女皇從離宮回來之後,更加沉迷於這些水族異寵,不但每日親自照料,連開會議事都要將其帶在身邊。
今日一見,果真不假。
“陛下萬安。”容錚忽視了這道詭異的視線,俯下身,如往常一樣對女皇行了個常禮。
容錚行禮的同時,鍾毓也朝他欠了欠身。
女皇掀起眼皮,眼風橫掃向容錚。她沒有讓容錚免禮,也沒有準許他起身,而是叱道:“跪下!”
女皇這一聲不怒自威,女官端著茶水點心,剛一進門就遇上這場面,急忙退了出去。
容錚的表現倒是鎮定,他沒有問任何緣由,斂了斂衣擺,應聲跪下。
在現代皇室,下跪是一個很重的禮儀,除了在重要的祭祀慶典場合,或者是犯了非常嚴重的過錯,一般不行跪禮。
女皇坐直了身體,沉聲問道:“容錚,你可知罪?”
“請陛下明示。”容錚雙膝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看上去可沒有絲毫“知罪”的模樣。
“這是朕近日來收到的彈劾信。”女皇從鍾毓手中接過一摞文書,揚手拋在容錚面前:“樁樁件件與你有關,自己看看吧。”
厚厚的文書摔在容錚面前,散落成一片,容錚不用看也知道這些彈劾信裡寫了什麽。大概是這段時間裡容溶鋪好了路,各路牛鬼蛇神都忍不住出動了。這些彈劾信堪比一本老黃歷,恨不得把他三歲那年尿褲子的錯失都挖出來彈劾一遍。
女皇見容錚的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情,痛心疾首地說道:“錚兒,我對你很失望。你身為本朝的太子,居然會犯下此等過錯!”
女皇此言,無異於在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下直接給容錚定了罪,背後的意圖已是昭然若揭。
容錚俯身行了個大禮,沒有辯解。看來女皇今日讓他前來,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把背上的這些黑鍋背得瓷實些。
在這被動的局勢下,與其早早亮出自己的底牌,不如先瞧瞧對方留了什麽後手。
女皇見容錚不答,隻當他心裡有鬼無言以對。她立刻就將自己的身份從高高在上的皇帝,轉化為慈祥護短的祖母。
“你怎麽可以這麽糊塗。”女皇長歎了一聲,臉上的表情逐漸和緩了下來,言語間滿是無奈:“畢竟你是我的親孫子,我也不忍心看著你行差踏錯,念在你是初犯,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女皇說完,遞給鍾毓一個眼神。鍾毓會意地點了點頭,邁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腳步聲由遠及近,轉眼間,一雙做工考究的皮鞋就出現在容錚的視線中。漆黑的鞋面上沒有一顆灰塵,仿佛鞋子的主人從來不曾步下凡塵。
“殿下。”鍾毓居高臨下地看了容錚一眼,打開手中的文件夾,將一張紙交到容錚手中:“請您過目。”
女皇適時說道:“這是我請國師幫你起草的一份陳情書。”
說著,女皇握拳抵住嘴唇,輕咳了一聲,繼續緩慢地說道:“你在這份陳情書上蓋上你的太子印璽,明日公開發表以平民憤。之後我將親自出面替你平息此次事端,保證你可全身而退。只要你將來遵紀守法,恪守太子的本分,也不枉費我的這番苦心。”
容錚快速掃了一眼手中的陳情書,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鍾毓的這封陳情書寫得很有水平,這哪裡是陳情書,分明就是太子的認罪狀。針對容錚的正式調查還沒有啟動,女皇就如此急不可耐地蓋棺定論,可見她老人家打算釜底抽薪,不給容錚留下一點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