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錚今天在宴會上耽擱了點時間,他到的時候浩浩蕩蕩的船隊已經出發,現在睿親王的私人碼頭上僅停靠著零星幾條小船。
容錚來到睿親王面前,略帶歉意道:“久等了。”
睿親王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他攬過容錚的肩膀,樂呵呵地說道:“哪裡的話,你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快隨我這邊請。”
睿親王沒有問葉釗靈為什麽沒有來,人人皆知靖南侯已經閉門養傷很久了。
睿親王此人不但愛好玩樂,且十分精於此道,他沒有給太子準備畫龍雕鳳四面貼金箔的豪華畫舫,而是帶著他上了一艘古樸雅致的小船。
容錚在各地見慣了各種華麗的艅艎彩舫,乍一看這小舟,反倒覺得十分別致。
登船的時候,容錚注意到了懸在梁上的匾,那匾上龍飛鳳舞地寫了“無奇”二字。
睿親王察覺到了容錚的目光,獻寶似地在一旁問道:“殿下,您猜猜這匾上的字是誰題的?”
容錚已經認出這字出自誰手,但他眼下並不想提及這個人,於是說道:“我對書法並無研究。”
也許是船上的燈光太昏暗,睿親王不但沒有注意到容錚的神色,反而興致勃勃地賣起了關子:“我給你一個提示吧,是一個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容錚見睿親王興致正濃,主動揭過話題:“外面風大,我們先進去吧。”
睿親王沒有聽出容錚的拒絕之意,自顧自地陶醉道:“這上面的字可是侯爺題的,你瞧這力量感,這結體,這神采,當真神妙無比…”
誰知睿親王的酸話還沒說完,容錚就率先進了船艙,睿親王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冒犯了太子。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又說錯了話,隻得生生咽下說到一半的溢美之詞,跟在容錚身後登上了船。
進入到船艙之後,容錚終於明白葉釗靈為什麽要在這艘船上題“無奇”這兩個字。
這艘小船看似無甚特別,但靠近之後就能發現,整個船艙都是用極好的檀香雕飾而成。這種檀香來自南亞,木料本身有奇香,存量稀少,製成首飾擺件尚且珍貴,更別說用來造船。
睿親王這種暴殄天物的行徑,就像是暴發戶的氣質中透著一絲講究,讓人一下子很難找到準確的語言來形容。
容錚來到船艙正中的矮幾前坐下,對睿親王說道:“王爺果真大手筆。”
睿親王跟在容錚身後進入船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聲道:“謬讚,謬讚。”
護城河沿岸風光秀麗,一條不寬的河流連接了城中大半精華景點。天上月色如霜,兩岸軟紅香土,面前的小酒煨得恰到好處。睿親王在船艙裡擺了佛手柑楊桃等時令水果,河面上小風拂過,馥鬱的檀香中帶著一抹清新的果香,確實令人心曠神怡。
“殿下,上回真的是對不住,我只是帶小葉出去散散心。”船剛開動不久,睿親王就拉著容錚對飲了好幾杯。幾杯熱酒下肚,他的話就變得多了起來。
睿親王又提起了前次邀請葉釗靈去別院的事:“我向你保證,小葉在我那裡絕對沒有乾對不起你的事,這樣,我先自罰三杯。”
說著,睿親王執起酒壺,將自己的杯子斟滿。
容錚聞言沒有說什麽,他朝睿親王舉了舉杯,也飲盡了自己杯中的酒。
一壺酒喝到三分之二,隨行的侍從官便周到地又溫上了一壺。小船穿過一座拱橋之時,河面上傳來了一曲清麗悠揚的小調。
歌聲時遠時近,大概是從前面的一艘畫舫上傳來的。容錚此時也有了些醉意,意識跟隨著抒情的曲調沉沉浮浮。
他望著河面上倒映的月影,突然說道:“這是周麗昀的聲音。”
周麗昀是現在當紅的一位歌手,以溫柔婉轉的歌聲走紅,去年受女皇的邀請到耀慶宮表演。
“耳力不錯,今晚周麗昀也來了。”睿親王的酒氣已經上了頭,他一手撐著腦袋,醉醺醺地說道:“說起來,這首《菩薩蠻》的後兩句還是周麗昀上靈境傳媒的直播間時讓小葉給改的。”說完,睿親王搖頭晃腦地跟著飄渺的月琴聲哼了兩聲:“青塚許飛瓊,一帆化水仙,改得倒是挺順口,就是聽上去怎麽有些不大吉利呢?不行,回頭我得批評一下小葉,年紀輕輕的,思想怎麽能這麽消極…”
睿親王酒後話多,話題遠到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後來他又東拉西扯了些有的沒的,容錚沒有放在心上。
醉意迷離間,他仿佛在搖曳的波光中,看見了那個人的眼睛。
容錚忍不住將手伸向那雙眼,然而這次掃過他掌心的不是往日裡帶笑的睫毛,而是一片濕涼的河水。
嚴天捧著容錚的外套站在岸邊,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終點碼頭上候著各家的工作人員,嚴天今晚還有要務要處理,所以沒有跟隨容錚上船,而是選擇在活動結束後等侯在這裡。
大概十分鍾之後,一條小船點著亮黃色的燈籠,緩緩朝碼頭駛來。
待船只靠岸,嚴天才發現船上的兩個人都已經醉得東倒西歪。
容錚酒量不錯,朝中也沒人能勸他飲酒。他向來清楚自己的度在哪裡,在外從不逞能,這還是嚴天第一次見容錚喝得酩酊大醉。
他向隨行的侍從官打聽了一番才知道,睿親王這麽一個懂得察言觀色進退得當的人,今天不知被什麽蒙了心,三句話裡兩句都離不開葉釗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