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五分鍾的功夫,容錚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大晚上不睡覺,來這裡做什麽?”容錚問。
“睡不著。”葉釗靈回頭看了容錚一眼,又轉頭看向窗外,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樂之那個大嘴巴說的。”容錚來到葉釗靈身邊,在他身後的長椅上坐下,說道:“攬星閣是個好地方,我小的時候心裡不痛快,也總是喜歡來這裡。”
葉釗靈聞言調侃道:“您貴為太子,原來也會有不如意的時候。”
“你這話很沒道理。”容錚笑了一聲,將自己的後腦杓靠上了葉釗靈的後背,說道:“天上的神仙也有煩惱呢。”
天上的神仙有沒有煩惱葉釗靈不知道,但眼前的容錚看上去神情不屬。
“所以今天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太子殿下不高興了?”葉釗靈問。
容錚剛剛見完周德本,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這種感受很難用開心亦或不開心來簡單形容。況且最近困擾著他的,遠不止這一件事。
他沒有回答葉釗靈的問題,而是望著閣樓中央父母的無字牌位,說道:“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選擇是一件這麽困難的事。”
葉釗靈和這些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員之間向來很難共情,但這一刻他覺得有些感同身受。
他抬頭看向大周山的方向,自嘲地說道:“誰說不是呢。”
周德本是明德皇帝被害一案的關鍵人物,有了他的供詞再加上如今容錚在全國上下的影響力,容錚已然具備與女皇對抗的實力。
為了這一刻,容錚已經在女皇之下韜光養晦了多年,今日他終於將重要證人掌握在自己手中,只等一個合適時機將罪證拋出,給女皇最後一擊。
但是此刻,他的心裡並沒有想象中的喜悅。
“葉釗靈,我能相信你嗎?”一個不留神,容錚將困擾了自己一個晚上的話問了出來,這段日子以來,他總覺得葉釗靈和國師那邊存在著微妙的關聯。
葉釗靈聞言微微一怔,他意識到容錚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在這種情況下,博得容錚的信任對他而言尤為重要,但他不想增加無謂的謊言。
葉釗靈沒有讓容錚發現自己的異常,將長腿往窗簷上一伸,十分隨意地說道:“殿下,您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容錚很難否認葉釗靈這種避實就虛的回答讓他有些失望,但他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對葉釗靈道:“你說得對。”
“如果現在有人有辦法能讓你的父母大仇得報,你願意接受嗎?”葉釗靈像是有所感知似的,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
葉釗靈沒有指明,但這個復仇的對象是誰,已經很明顯。
“怎麽報仇?”容錚問。
葉釗靈簡單地回答了四個字:“血債血償。”
容錚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要始作俑者的命,這樣太便宜他們了,我想要讓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時間不能倒流,人死不可複生,一命換不回一命。死亡無疑是可怕的,但對一些人來說,遠有比死亡更令他們絕望的事。
葉釗靈能理解容錚的想法,他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談這個話題。
葉釗靈最近忙著自己的事情,已有許多天沒見到容錚。但是靜謐祥和的夜總是短暫,兩人還沒聊上幾句話,嚴天就追上來將容錚請走了。
容錚走後,葉釗靈一個人在攬星閣上坐了片刻,也起身回了書齋。不管容錚那邊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現在的角色還是要扮演下去。不久前葉釗靈剛收到遲也的郵件,公司那邊有一些工作要他親自處理。
遲也發到他郵箱裡的工作文件看上去不多,處理起來格外費神。葉釗靈原想用一個晚上把它看完,誰知剛理到一半,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跳到了凌晨兩點。
侍從官們早早下了班,葉釗靈揉了揉發僵的後頸暫時離開座位,來到茶幾旁給自己倒了杯水。
葉釗靈被滿屏的數據折磨了一整晚,早就頭昏腦脹兩眼發花,看東西都帶著重影。倒完水起身的時候,一不小心碰掉了容錚放在沙發上的電腦。
太子的電腦可輕易摔不得,葉釗靈眼疾手快,趕在電腦徹底摔在地上之前伸手一撈,險險將它全須全尾地接了回來。
容錚的電腦穩穩地落在葉釗靈手中,沒有一點損傷,葉釗靈正打算將他放好,原先關閉著的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葉釗靈捧著電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地將手中電腦合上,重新放回原來的地方。
想必是容錚今天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確認電腦是否已經關機。就在剛才電腦屏幕亮起的瞬間,葉釗靈在他的電腦上看到了許多有關大周山的資料。
原來容錚已經注意到了大周山。
看來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 *
第二天一早,葉釗靈沒有出來和容錚一起用早膳。樂之回稟容錚,說侯爺昨夜工作得太晚,現在還在補眠。
早膳過後,東宮迎來了一位稀客。女皇身邊的女官珍珠早早候在前廳,她看見容錚出來,彬彬有禮地福身行了個禮。
“殿下。”珍珠站直身體,不卑不亢地對容錚道:“女皇請您來耀慶宮一趟。”
容錚到的時候,女皇已經坐在了書案前。眼下正值初夏,女皇的身上卻披著一件大氅,手邊還擺著一隻溫熱的黃銅手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