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的心裡仍存著一絲僥幸,又問道:“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要再挖進去嗎?”
嚴天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一個字:“挖。”
趙大人終於放棄希望,露出了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趙大人口中要挖的這個東西,就是殿中的問心台。昨天傍晚他就收到了內務廳的通知,今天一早,各項作業機器就到現場準備就緒。
但趙大人仍不死心,他知道嚴天今天一定會來,於是早早等在這裡,就是要嚴天給一句準話。
“可是這座台子上個月才剛建好,怎麽又要挖開?”趙大人回頭望了眼正拉圍擋的工人,見沒人注意到他,壓低嗓音問嚴天:“陛下到底還有什麽地方不滿意?”
關於這件事,嚴天不好和趙大人細說,只能說道:“之前就和您說過了,真不是您這邊的問題。”
數月之前,問心台因不明原因被鑿開,那次的修複重建工作就是趙大人負責的。
趙大人有些理想主義,又有著滿腔的匠人精神,他又是遍尋傳統材料,又是根據古代工藝,終於將問心台複原了起來。
問心台重建後,新帝還親自來看了一眼,沒過多久,上面又傳來陛下下令推倒的消息。
得到這個結果,趙大人猶如五雷轟頂,他對工藝的要求是出了名的嚴苛,在他任期間還沒出現過返工的情況。
於是他下定決心,不斷鑽研刻苦精進,甚至親自帶領團隊幾度拆建。但無論他怎麽努力,新上任的皇帝就是不滿意。
趙大人已經被折磨得徹底沒了脾氣,他拉著嚴天的胳膊不讓他走:“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嚴大人,給我指一條明路吧。”
新皇登基搞些基建他可以理解,但陛下為什麽一直跟這座問心台過不去。一座台子反反覆複,建了又拆,拆了又建,費時又費力。
“趙大人,別問了。”嚴天拍了拍趙大人的肩,道:“開始挖吧。”
問心台的拆建事宜,都是由嚴天親自監工。容錚之所以如此反覆,趙大人不知緣由,嚴天心裡清楚。
禦政司審判那日,在眾目睽睽之下容錚從問心台裡走了出來。太子獲救後,嚴天繼續組織搜救試圖找到葉釗靈,但任憑他們掘地三尺,都一無所獲。
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那天從問心台裡出來的只有容錚一個人,但不知是什麽原因,容錚堅稱葉釗靈當時和他在一起。
那日之後,容錚就提高了問心台安保等級,不但在奉英殿裡加裝了無死角的監控,還安排特勤人員全天候巡邏,有任何風吹草動,可以越過上級部門,直接向他匯報。
新皇上任,太多人急於在他面前表現立功。這一段時間裡,渾水摸魚的有,阿諛奉承的有,溜須拍馬的有。人們見陛下對這座台子如此重視,牟足了勁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各種與問心台有關的真假消息接踵而來。
大多假得離譜的線索,到了嚴天這裡就被擋回去了,但一些真假難辨又有佐證的異像,只有通過挖開台子來驗證。
好在圍繞著問心台產生的所有費用容錚都是自掏腰包,每一個參與者都得到了一筆不小的報酬,所以眾人就算無法理解,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挖問心台,趙大人已經挖出了經驗,一隊人馬沒費多少時間,就挖到了地下十數米。
工程接近尾聲的時候,容錚來了。
傍晚下起了暴雨,容錚冒著雨趕來,他像往常一樣沒有靠近問心台,剛進奉英殿就停下了腳步。
“怎麽樣?”容錚問,他剛結束工作回到離宮,身上還穿著一身筆挺的正裝,身旁圍繞著一大群工作人員。
容錚過去就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當上皇帝之後,整個人更是沉穩了不少。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個人情緒,每天勤懇工作,履行好皇帝的職責,整個人平靜地像一片強冷空氣下的冰凍湖泊。
嚴天走到容錚面前,搖了搖頭,這次的結果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問心台底下什麽都沒有。
“報告裡不是說,有人在問心台上看見未知人影?”容錚看了眼高高堆起的土方,問:“還聽見了有人在底下敲擊石塊的聲音?”
“陛下…”嚴天不知該怎麽解釋,這次的結果總的來說在他的意料之內。嚴天早在心裡認定葉釗靈不可能生還,只是容錚還不願意放棄。
“知道了。”容錚沒有多做糾纏,擺了擺手,道:“填上吧。”
說完,他就帶著一大群人轉身走了出去,來去都像一陣風。
容錚這次沒有提出什麽異議,十分順利地就接受了這個結果,這對他來說,也許是一個好的開始。
但嚴天的擔憂遠不止於此。
奉英殿那天發生的所有事,隨著國師和容九歌的消失,徹底封進了一份機密檔案裡。而鍾毓這個人,也隨著“失蹤”徹底消失在大眾視野。
但靖南侯稱病近一年都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面,引起了民眾的懷疑。再結合各種陰謀論,民間衍生出了種種猜測,甚至有激進派在網上抗議,要求皇室給出一個說法。
葉釗靈的事總不能就這麽含糊其辭下去,靖南侯是生是死,容錚早晚都要出面給大眾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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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天擔心的這件事情,很快就迎來了轉機。
進入秋天之後,嚴天頻繁地開始出差各地。這天他剛結束工作回到下榻處,就接到了樂之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