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不是巧合,老師在去世前一段時間,曾專門對’國師’進行過研究。”說著,魏然輕點鼠標,在密密麻麻的資料堆中打開了一篇文章。
這是一篇傅譯文寫的論文,足有兩萬多字。文章以現任國師鍾毓作為切入點,對大盛歷史上的“國師”這一官職作出了研究。
歷史上有關國師的記錄,大多因為兩百年前的那場宮廷政變而被銷毀,在正史中找不到隻言片語。但傅譯文通過研究野史、民間傳說、文學藝術作品、文物古跡等眾多史料,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大盛的國師,在古代的某一些特定的時期內,都是由同一個人在擔任。
先不說這個結論站不站得住腳,這裡面涉及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傅譯文提出的這幾個時間段橫跨百年,一個人若是活了這麽久,早就突破了人類生命的極限。
於是傅譯文就在文中提出:此人並非人類,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原以為傅譯文在歷史方面也有研究,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的“老本行”。
為了佐證這一觀點,傅譯文在論文中引用了一則傳說。傳說大盛第一任皇帝,也就是太宗容九歌是天神之子下凡拯救蒼生。現代學者普遍將這個故事視為一則帝王傳說,為的是鞏固皇權至高無上的地位。
但嫌少有人知道,這則老掉牙的帝王傳說還有下半段。
這下半段僅在首都小部分地區流傳,說的是天降之火會將命定之人送至人間,輔佐天子。
如此說來,這天降之火倒有幾分梵天火的意思。
容錚認真地看了一遍傅譯文用來佐證的歷史資料,問:“若是真有這麽一個人,他的能力遠遠凌駕於普通人之上,又為什麽會甘心受製於皇室?”
“老師在文裡提出了一個類似’地縛靈’的概念。此人強大卻沒有自由,存在諸多束縛。”魏然滾動鼠標,將文章拖到了後半段:“皇室創造了他,同時也能通過某種方法制約他、掌控他。至於是什麽方法,老師沒有說明,或許他也不知道。”
整篇文章看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傅譯文的這篇論文可以用“天馬行空,胡說八道。”這八個字來高度概括。但傅譯文的這滿紙荒唐言,卻和女皇的說法一一對應了起來。
這篇文章就算是流傳出去,無論是誰看了大概都只會一笑置之,不可能當真。但傅譯文卻把它和最重要的科研結果一起保存在高度保密的記憶卡裡,可見傅譯文對這件事的態度絕不簡單。
女皇曾說鍾毓進入東宮是為了尋找“神魄”,容錚又問道:“譯文這邊,有沒有關於…神魄的記載?”
“神魄是什麽?”魏然反問。
“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容錚重新將目光看向屏幕:“據說可以保持身體機能不會衰老,還和維持特殊能力有點關系。”
“一個’人’能‘活’這麽久,大概需要某一種能量源去維持。”魏然試著用傅譯文的思維方式來考慮問題:“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容錚輕輕地“嗯”了一聲,整個人明顯地消沉了下去,今天他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一時間任誰都很難接受。
容錚今天來這一趟,也許從頭到尾都不是想論證鍾毓到底從而何來。他只是想得到一個答案——葉釗靈就是葉釗靈,他不過是一個鑽進錢眼裡的網紅,沒有受過什麽狗屁梵天火的折磨,也不曾獨行百年興風做浪。
只可惜就算沒有任何科學理論可以證明葉釗靈是個跨越百年的存在,過往種種擺在眼前,他也騙不了自己。
容錚回宮的時候,魏然送他到研究中心大門外。臨別前,魏然問:“殿下,如果老師的猜測是真的,嚴格意義上他並不算是人,知道了這些之後,你怕他嗎?”
容錚被魏然問住了,他承認自己對葉釗靈的感情非常複雜,但從來沒想過害怕。
他怎麽會不是一個人呢?他感受過他的呼吸,也曾聽見他的心跳,在容錚看來,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到最後容錚還是沒有回答魏然這個問題,在特勤的護送下直接回了宮。在回寢室的路上,他不可避免地要路過葉釗靈的房間。
葉釗靈依舊昏迷不醒,為穩妥起見,容錚讓人將他轉移回東宮,暫時安頓在原先的寢室裡。一間起居室之隔的房門外重兵把守,荷槍實彈的特勤看到容錚經過,紛紛站在原地對他行了個禮。
容錚微微點了點頭,目不斜視地推開了自己房間的大門。
房間的顯眼處擺著一幅拚圖,圖上是莫奈的海。整三千個碎片的拚圖已經接近完成,僅在最中心的地方留了一塊空白出來。
一片湛藍色的小拚圖孤伶伶地躺在桌面上,它像是不小心從圖上掉落下來的,又像是一個人把他的心留在這裡,默默等待了許久。
那天在書齋裡的最後一次道別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時移世異,物是人非,再次回到這裡的兩個人已經被推上了天平的兩端。
容錚走上前去,輕輕撚起那一小片碎片。他將碎片托到眼前靜靜地端詳了一會兒,緊接著揮袖將整幅拚圖掃落到地面。
“嘩啦”一聲響,好不容易才拚好的圖在落地的瞬間又摔得粉碎。
容錚面不改色地邁過地面上的一攤狼藉,他將自己重新裝進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殼子裡,只有這樣,才能支撐他清醒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