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夫人曾經是太子身邊的首席女官,自容錚出生起,她便協助初為人母的高皇后照顧小太子,相當於社會上育兒師的職位。
溫夫人任職之後,將自己的所有精力都傾注在了容錚身上。以至於有一年冬天,她的孩子和容錚先後患上了小兒肺炎。兩個孩子高燒不退,一邊是她從小帶大的太子,一邊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溫夫人最終選擇留在宮中照顧容錚。
太子在她的照顧下很快痊愈,而她的孩子卻因為丈夫的疏忽,落下了終生的聽力障礙。於是在容錚四歲那年,先帝感念她為太子的付出,封了她一個夫人的頭銜。
小小的容錚在她的照顧下長大,對溫夫人十分依賴。但遺憾的是,溫夫人受封沒多久,就突然因病去世了。
溫夫人只是東宮的一個女官,於各方利益方都無害,沒想到她的死竟然也是一場陰謀。
容錚看著字跡工整的認罪書,眼中沁出的寒意仿佛要將這背後的始作俑者釘穿。
“鍾毓為什麽要殺她。”容錚問。
“想要完全控制一個幼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失去全部親近的人,從小無所依靠。”嚴天不想對容錚說出這種殘忍的話,但他不得不如實回答。
女皇是一個權力欲很強的女人,一早就決定殺子奪位。倘若將明德皇帝一家趕盡殺絕,皇位只會向下順位繼承,自己反而被排除在權力中心以外。
那不如留下一個年幼的太子,以祖母的身份監國,既名正言順,又能大權獨攬。
為了能夠更好地控制年幼的太子,鍾毓將他身邊的所有可依賴之人都殘害殆盡,隻留下一位祖母作為監護人。
女皇原以為“垂簾聽政”是她權利的巔峰,沒想到鍾毓本事了得,最後竟將一位外姓祖母推上了皇位。
“還有…”嚴天不忍心再看容錚,他按下手中的遙控器,大屏上的幻燈片又跳過一頁:“鍾毓曾向趙德本透露過謀害先皇后的意圖。但趙德本早於先皇薨逝的第二天離宮,並無法證明皇后也是死於鍾毓之手。”
“所以母親的死,可能也不是偶然。”容錚道。
容錚追查當年的真相多年,整個人在肝膽俱碎地塌天荒中反覆錘煉,早就無堅不摧。無論當年的事實真相是如何殘忍,他都能坦然面對。
但他手下的幕僚就沒有這種心理素質了,一位性格衝動的老臣猛地一拍桌面,大怒道:“這還需要什麽證據證明?鍾毓喪盡天良豺狼成性,肯定就是他下的毒手!”
“殿下。”另一個年輕的官員也出離憤怒了,他朝上首拱了拱手,義憤填膺地說道:“如今我們有這份供詞在手,應當立即動手鏟除鍾毓,不能再任由他作威作福了。”
會議室中還有人沒有被情緒衝昏頭腦,坐在太子下首第一位的女子說道:“國師詭計多端權傾朝野,背後還有女皇撐腰,走正規的彈劾程序並不能確保萬無一失。”說著,她壓低聲線,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不若找機會直接將其誅殺,不但為先皇先皇后報仇,還能一挫帝黨的氣焰。”
這個建議馬上就引起了眾人的附和,刺殺鍾毓不失為一個高效穩妥的好辦法。幾位情報部門的負責人甚至當場開始討論詳細的暗殺計劃。
“不行。”就在這時,容錚開口否決了眾人的提議:“除掉一個鍾毓,並不能解決問題,擒賊需得擒王。
容錚的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所有的幕僚們都沉默了下來。沒有人不知道鍾毓代表的是誰的利益,他們之所以將炮口對準鍾毓而忽略背後的始作俑者,是不希望容錚正面與當今皇帝對上。
不管前情如何,女皇已經登上了皇位,順利佔據了輿論的最上風。皇帝是天神之子,地位神聖不可動搖。與女皇正面交鋒的風險太大,匡扶國本與造反竊國僅在一線之間。
東宮的幕僚並不是草包,他們之所以讓鍾毓成為皇權鬥爭的終點,是不希望把事情鬧到不可控的層面,讓容錚以及東宮涉險。
“事關女皇,需慎之又慎。”最開始的那位老臣又出來說道:“女皇年事已高,眼看退位在即,不若先解決了一個鍾毓,其余壓後再處理。待您登基之後再與她做清算,到時她定然沒有任何還擊之力。”
“不行。”容錚回絕了幕僚的提議:“我必須在她在位的時候,讓她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後來無論幕僚們怎麽勸說,容錚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這個會議在各種車軲轆話中,一直持續到快中午才結束。
按照慣例,太子會留下來和幕僚們共進一頓工作午餐。但今天一散會,容錚就動身回了宮。
一位幕僚問落在後面的嚴天:“殿下這是急著去哪兒?”
嚴天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材料,一邊說道:“成了家的男人自然以家庭為重,你以為誰都和你們這些單身漢一樣,天天野得不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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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過後便是立秋,東宮的執事官們辦事周到,早早就在書齋的地板上鋪上了純羊絨的地毯。
葉釗靈剛從紅羅山上下來,宣布傳位給遲也的決定像是捅了馬蜂窩,以李秋天林瀾為首的不肖子弟不依不撓地要他給個說法。
葉釗靈一個腦袋煩得有兩個大,索性扔下他們自己回宮了,容錚回來的時候,他正儀態全無地坐在書齋裡的地毯上,專心致志地完成地上的一幅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