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就停在路邊,他開車回家。
打開家門,兩隻貓豎著尾巴迎接上來。
路迎酒笑著蹲下來,摸了摸它們的腦袋,又下意識往牆上看。
牆面乾乾淨淨,什麽也沒有。
難道說真的是他的幻覺?
之後的日子一切照舊。
他還是天天驅鬼,天天在青燈會加班。會裡知道他情緒不好,已經盡可能給他減負了,夏平安也每天提醒他吃藥。
生活恢復了正常。
只是他每天回家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看向牆壁。
每一天的牆壁都完好無損。
潔白到無暇。
有一次吃晚飯,路迎酒隨口問:“對了,上次我們見過的老頭怎麽樣了?他還住在那裡嗎?”
夏平安看著他,欲言又止,隔了一陣子才低聲回答:“路首席您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死了?”路迎酒的動作頓住了。
“對。”夏平安講得很艱澀,也為這件事情難過著,“在我們見他的一周之後吧,那棟老房子起火了,他沒能逃出去。他養的那些動物也都死了。”
路迎酒愣了好幾秒。
然後他歎息一聲,低頭。
桌面上赫然是一隻眼睛,盯著他看!
他下意識站起身,手上一翻拿出符紙——
“……路先生。”
“路先生,請您回答我的問題。”
“您真的沒事吧?”
陽光明媚。
又是診所,路迎酒還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記憶出現斷層,他隻記得上一秒他在吃晚飯。
女人推了推眼鏡:“路先生,您最近有好好休息嗎?”
“……有。”路迎酒恍惚回答,“我盡量在休息了。”
“您工作壓力很大吧,”女人說,“我建議您請假,休息一段時間再說。”
“不能請假。”路迎酒說。
要是他請假了那麽久,又有新的委托來了怎麽辦?如果他出面能有更好的結果,能多救一個人,那麽他說什麽都是要去的。
女人又推眼鏡:“您的壓力主要來自工作,所以我真誠地建議您這麽做。您有嚴重的PTSD,短時間裡不該再接觸那一行了,以免帶來……不必要的後果。”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路迎酒的不少同僚有過這毛病——大部分時候,都是因為他們的疏忽、能力不夠,沒能救下委托人,甚至看著委托人在面前死了。
他們或是再也不乾驅鬼這一行,或是夜不成寐、在噩夢中驚醒,或是產生了極度焦慮。
路迎酒一直是內心很強大的那種人,自己會調解情緒,從沒有過這種苗頭。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茫然,女人又說:“您不是在工作上,認識了一個姓蔡的老人嗎。”
“對。”路迎酒點頭。
“他死於火災,”女人說,“和他家裡養的十幾只動物一起死了,因為您沒有趕走厲鬼。”
路迎酒遲疑道:“……因為我沒有趕走厲鬼?”
“嗯,您當時疏忽了,沒發現房子裡有另外一個鬼。”女人說,“這些都是您告訴我的啊。火災就是這麽產生的,您一直沒從這個陰影裡走出去。所以,您需要休息,很長時間的休息。”
路迎酒恍惚著。
真的有這麽一回事麽?
“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那心跳聲又來了。
他回家,猶豫再三,還是向青燈會請了半個月的假。
這半個月路迎酒沒再接觸任何鬼怪。
每天在家裡澆花、喂貓,附近好吃的外賣被他點了個遍。生活節奏一下子慢下來,他剛開始不適應,但很快也接受了慢吞吞的一天。
他開始做怪夢。
夢裡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有時候,他夢見波瀾壯闊的大海。近洋船無助得像是一片葉子,任由海浪顛簸。
貨輪上卻不是水手,而是驅鬼師。靈猿坐在他們的肩頭,金色毛發被雨水打濕了。他們每一人的手中都是複雜的符紙,燃燒在風中,與海底的陣法相呼應。
於是金色光芒綻放在海底,映亮那不散的陰雲。
有時候,他夢見被大火焚燒後的山脈。
療養院在火中坍塌,隻余殘垣斷壁。一條赤紅色的蛇橫於山間,周圍烈火燃燒,放眼望去山脈都是赤紅的。
同樣明亮的陣法亮起,遍布山野,熠熠生輝。
再接著山間站著的人們,那些陌生人們,開始對著他說話。路迎酒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只看見他們焦躁的神情。
這些狂亂的夢境纏繞著他。
每當路迎酒午夜夢醒,總能看見黑貓坐在枕邊,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他,猩紅色的眼中似有複雜的情緒。
“……你想說什麽?”路迎酒不禁笑了,摸了摸它,“你有什麽事情想要告訴我?”
黑貓不答話。
——它當然也不會答話,只是搖了搖尾巴,舔舐路迎酒的掌心。
路迎酒就這樣休息了半個月,狀態有所好轉。
病假結束的那一天,他照常早起準備去青燈會。
到了樓下,陽光分外燦爛,映得他睜不開眼。
周圍人來人往,他半眯起眼睛努力適應光線——
“路先生?您又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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