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敬閑。
敬閑還坐在那呢,手上沒有任何袋子裝著飯盒。
路迎酒就問:“飯盒呢?”
“丟了。”敬閑眼睛都不眨。
“……丟了?”路迎酒說,“怎麽能這麽浪費呢,而且,我也沒見你起身啊。”
敬閑不說話了。
路迎酒覺得不妙,低頭一看,果然看見毛團子在桌下心滿意足地舔著嘴角。
還打了個飽嗝。
路迎酒:“……”
他算是知道飯盒去哪了。
五分鍾後,他們兩人站在了直升機面前。
同行的兩位驅鬼師,還有直升機的駕駛員都是葉家的人。
他們準備駕駛直升機,去萬明山再看看情況,這次邀請了路迎酒一起。
路迎酒上了直升機,戴好那巨大的防噪音耳罩。
旋翼轉動,嗡嗡聲響傳來,隨後機身輕輕一顫,投身於蔚藍的天空。
一路過去,敬閑往窗外張望。
路迎酒難得看他有這種表現。
他想一想,就明白了,應該是敬閑從沒在如此高空見過人間。
路迎酒便也往窗外看去。
城市在腳下掠過,漸漸到了郊區。
到了萬明山附近,腳下就是一片火燒後的狼藉了。
離蛇的火焰,燃燒到了陰氣徹底散去時,就停下來了。這山林光禿禿的部分還是很大,但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他們飛過炭黑的土地,繞過了幾個山峰,路迎酒終於又看見了月山村和月山療養院。
火勢並沒有蔓延到這裡。
可是村子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只有十幾個驅鬼師成群結隊走著,調查情況,順便確認所有蜘蛛都死亡了。
蛛母被燒卻殆盡時,所有的村民都以蜘蛛的形態死去。又或者說,他們本來也不是真正活著了。
還好,阿梅和葉楓沒事。
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直升機在村子上頭盤旋了幾圈。療養院的外牆依舊潔白到在陽光下發光,村子裡的建築依舊和諧地擠在一起,路迎酒還能看到山湖,看到草坡,看到他們吃過飯的農家樂餐廳。
然而這一切,本就建立在虛偽的假象上。
旋翼轉動,拉高機身,迎著陽光飛向其他山峰。
遠處群山青翠,樹海抽出新枝。
嫩葉舒展在撲面而來的山風中。
等到來年春天,它們就會守著泥土下的靈魂與秘密,重新枝繁葉茂。
第二天,路迎酒和敬閑回了鷺江市。
他們其實也就離開了一周多,但一路上驚險太多,再看見熟悉的城市,恍若隔世。
路迎酒沒急著回家休息,而是先去了葉楓家。
不論是葉楓還是路迎酒,都沒和別人提復活的這事情。
實際上,如果他們兩人不說,這事情永遠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葉楓先他們一步回了鷺江,說自己想靜靜。
葉家人看得出他狀態不好,但又不知道真正原因,隻讓他一個表哥過去他家住著,先照顧一下他。這才讓路迎酒稍微放心一點。
但是,他還是要和葉楓好好談一談的。
敬閑把他送到葉楓家樓下。
路迎酒下車時,說:“你就別上去了。”
敬閑點頭。
毛團子:“嗷嗚!嗷!”
路迎酒剛想關門,又轉身叮囑說:“你可別給它亂喂東西。”
敬閑:“嗯嗯嗯。”
路迎酒深表懷疑。
他進去小區,上去摁了門鈴。
隔了好一會,才傳來略微拖遝的腳步聲,葉楓給他拉開了門。
幾天不見,葉楓憔悴了不少,頭髮亂糟糟的,眼眶底下是濃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根本沒睡好。
路迎酒進屋,在沙發上坐了。
葉楓坐在他對面,雙手使勁搓了搓臉頰,長籲一口氣。
他說:“我表哥出去辦事情了。”
“嗯。”路迎酒點頭。
屋內一時陷入了寂靜。
等了一會後,葉楓緩緩開口:“我這幾天,一睡著就會開始做夢。”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說:“每次做夢,都夢見了暴雨天和泥石流。我覺得,我應該是慢慢想起來發生過什麽了。”
盡管細節還非常不清晰,但夢中的情節分外清晰。
他夢見了電閃雷鳴,夢見了狂風摧垮樹木,夢見了那些人的驚呼。
夢中,他以年幼的手緊緊拉住了二爺爺。
葉德庸的手很粗糙,也很有力。
直到泥石流從山巔呼嘯而下。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反應得過來。
再有力的雙手,也抵抗不住災難巨大的力量。再厲害的驅鬼師,也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軀,他們不是鬼神,會生病會受傷也會慢慢老去。
在那個瞬間,他們交握的雙手分開了。
小葉楓和其他三人,轉瞬消失在了泥沙與石塊之中。
再之後,畫面亦真亦假。
暴雨傾盆而下,葉楓看見葉德庸跪在山腳龐大的砂石前,手和腳上全是鮮血,抱著他嚎啕大哭。
而他雙目緊閉,再也醒不過來了。
葉楓說:“我就在想,如果真正的那個我,已經被燒成骨灰了,那現在的我算是什麽?到底是人還是鬼,還是說,兩邊都不是?”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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