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白玉湯,切得透光的肉片,青菜餃子和蒸鱸魚……
雖然只是兩人吃,但擺滿了一桌,熱騰騰的。
少年有些笨拙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
入口即化。
蔥香味帶著魚的鮮味在口中炸開,細膩且柔滑,好吃得不行。
“怎麽樣?”路迎酒問他。
“……好吃。”少年點頭,“很好吃。”
路迎酒笑了:“那就多吃點。我做不出這種好菜,你跟著我,之後可不經常有口福。”
大部分鬼怪不吃不喝,靠陰氣就足夠了。
但美食真擺在面前時,恐怕是人是鬼都拒絕不了。
少年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酸甜苦辣,每種都是他沒體驗過的滋味。
但是吃著吃著,他又抬頭看去。
路迎酒慢條斯理地喝著湯——這一小碗湯已經喝了很久了。他對食物的興致缺缺,下館子純粹是為了少年。
少年問:“你怎麽不吃?”
“我吃得少。”路迎酒說,“你不用管我。”
少年的筷子頓了一下。
他很想給路迎酒夾菜,把最肥美的魚肉、最入味的肉片放在他碗中。
但這樣太親昵了,路迎酒不一定喜歡。
他低頭,用筷子漫不經心地撥了一下餃子,終歸沒付諸行動。
窗外的燈光忽明忽暗,路迎酒走神,不自覺往窗外遠眺。
路迎酒今天沒穿白衣,而是穿了深青色的衣衫,與暗紅的外袍。他穿什麽衣衫都是合適的,好看的,這身少了幾分仙氣飄飄,卻多了幾分驚豔,像是哪戶的富家子弟出遊,慵懶、隨性又奢華。
少年邊吃邊偷偷看路迎酒。
飯菜好吃,人也好看。
可惜他不是管姻緣的,不然一定拿根紅線,把他倆捆得嚴嚴實實。
酒飽飯足,兩人在客棧歇息一晚。
路迎酒本來想給少年買匹馬,但是少年不知怎麽,拒絕了。
——拒絕的時候眼神亂飄,耳朵泛紅,不知道懷的什麽心思。
但反正鬼怪沒太大重量,最多是乘馬時擠一點。他也不強求,隨著少年去了。
等第二日天邊泛起魚肚白,他們騎馬出發,繼續向東。
就這樣走走停停。
有時候他們一連幾日,只能風餐露宿,吃著乾糧;有時候能路過繁華的鎮子,好好吃喝休息。
行了大半個月,兩人熟絡起來,每天都有講不完的話題。
所謂一見如故,便是如此。
明明相識還沒幾日,彼此間卻像是熟知了許多年。少年雖然身為厲鬼,卻平生第一次,真切體驗到了什麽是“活著”。
活著是美食,慶典和升騰的火焰。
活著是晴空與暴雨,荒原與鬧市,河川與山嶽。
活著是山間鹿角拂過的薄綠,是每天在旅程中說不完的話,看不完的星空。
直到一座高聳的雪山出現在他們面前。山下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雪松,深灰色的樹乾高挺,松針葉油綠發亮。
路迎酒所要去的地方,是山間的一個小村落。
這村落因為偏遠,沒什麽驅鬼師願意過來,近幾個月來又有邪祟作亂。他聽聞消息後,才趕了過來。
到了山腳,他們看到雪地中有一條小路,平緩地往山間去,通往一縷淡淡的炊煙。
應當是村裡人踩出來的。
兩人騎馬上山,很快走到了略微陡峭處,便下馬步行往前。路迎酒牽著黑馬,忽然聽見少年“咦?”了一聲。
“怎麽了?”他回頭問。
少年手中是一捧新雪。
他訝異道:“雪竟然有那麽冷。”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冰雪。
“我第一次見到雪時和你是一個反應。”路迎酒笑說,“這世間還有諸多新奇的事物,你若是有心,就能一一體會。”
少年張開手指,雪從指縫間掉出去了。他問:“……你會陪我一起去嗎?”
“說不定呢。”路迎酒說。
這不是一個肯定的答案,少年有些失望。
他並未表現出情緒,嘎吱嘎吱踩著雪,緊緊跟著路迎酒。
他心想,果然還是去幹掉管姻緣的爛神官吧,揭竿而起就在今日。
又行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在正午抵達了村子。
和之前的村子一樣,他們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村民們給他們熬了熱湯,做好面食。氣候冷,本來還有美酒佳釀送過來,被路迎酒婉言拒絕了。
他們的住處在村子的僻靜處,早已被收拾乾淨了,鋪上厚實的毛毯。
路迎酒出去和村裡人聊了聊,等回來時,少年已經燃起火爐取暖。
路迎酒靠火坐下,伸出手取暖,感受著血液一點點加速流動。
少年問他:“這村裡真的有鬼嗎?我沒感受到陰氣。”
“暫時沒有。”路迎酒說,“但說不定等天黑了它們就會出現。這雪山那麽大,也不知道埋葬過多少行人,難免有妖魔鬼怪。”
少年點頭:“它們要是趕來,我就殺了它們。”
這發言也太有他的風格了,路迎酒微微一笑,剛想要調侃,忽然神色一變。
窗外有什麽東西掠過去了。
輕盈、敏捷,快得好似一陣風。
絕不是人類。
少年也感受到了,眉頭一皺,眼中的紅光帶著冰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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