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都快流到少年的下巴了,但他沒有拭去的意思,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半秒鍾不敢松開。
就仿佛只要松開一刹,便會失去整個世界。
他們就這樣並肩走在風雪中。
沒有前路,沒有目標,也不知狂風是否有盡頭,積雪是否將消融。
但他們一直走了下去。
……我這是在哪裡?
路迎酒恍惚想。
意識依舊飄散,思維變得緩慢,所有的畫面仿佛有一層濾鏡,隔著久遠時光,讓他看不清楚。
朦朧中,有種溺水或者醉酒的感覺。
眼前再一晃。
腳下變回了軟綿綿的質感,孔雀羽毛又出現了。
路迎酒手中還端著那木碗。
那一切仿佛幻覺。
意識清晰起來,路迎酒定了定神,問楚半陽:“剛才過去多久了?”
“一秒都不到。”楚半陽說,“不論你夢中經歷了多長的時間,在現實中,都像是你走了個神。”
他接著又問:“所以,你的疑惑得到解答了嗎?”
“……沒有。”路迎酒把碗遞還給他,揉了揉眉骨,“我甚至都不明白我看到了什麽。我好像看到了……古時候的人?總之,看那衣服不是現代的。”
“啊。”楚半陽說。
“怎麽了?”路迎酒見他神色有點異樣。
楚半陽頓了一會,才說:“那你可能是看到上輩子了。”
路迎酒:“說好的解惑夢呢?怎麽還贈送其他服務的。”
楚半陽就說:“解惑夢只是一種可能性。有些人的夢能解惑,有些人的夢能預知,還有極少部分的人會夢到前世。”他又猶豫了一會,“但是,按照經驗來說,會夢到前世的人……”
“夢到前世的人怎麽樣?”路迎酒追問。
楚半陽猶猶豫豫了大半天,最後說:“上輩子都死得挺慘的。”
路迎酒:“……”
路迎酒深呼吸一口氣:“算了,我不大在乎上輩子,反正我現在又不記得,再慘也和我沒關系。再給我喝一次神水吧,說不定這次就解惑了。”
“也不行,”楚半陽說,“神水有副作用,三年才能喝一次,不然你這輩子就會死得挺慘的。”
路迎酒:“……”
路迎酒說:“你們家這神水聽上去也不大神啊。”
“確實。”楚半陽難得表示了讚同。
楚家想靠神水得利的人簡直是太多了。
楚半陽的哪個表弟,還在上初中,臨考試前想要喝神水,預知一下壓軸題。
結果題目他沒預知出來,夢見了前世的虐戀情深,直接哭得不行了,考試也不考,背著個書包要離家出走,說要找前世的愛人再續前緣。
後來被他爸打了一頓,打包送去學校了,這毛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還有他的哪個堂姐,買彩票前喝了一碗神水,希望能中個大獎。
大獎沒被預知出來,夢卻解了她的疑惑。
她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仿佛撥雲見日,一條從未見過的大道冉冉出現在面前。
但她顯然醒悟得太過徹底了。
因為當天晚上她就出家當尼姑了。
總之,神水能準確發揮作用的次數寥寥。
想靠它的力量改變人生,可能性基本為零。
楚半陽又說:“要是神水那麽有效,楚家幹嘛還經商,早些年隨便倒賣一些神水就能發財了。”
路迎酒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無懈可擊。
他說:“那既然這樣也沒有辦法了,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去查吧。”
“只能這樣了。”楚半陽點頭,“我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但試了總比不試好。”
他又回到骨灰盒旁邊,往上頭貼新的符紙,準備回去。
趁這個時間,路迎酒四處打量。
所見之處,寶石華麗裝飾富貴,而頭頂那些星辰般的點點光源,越發地明亮起來。
明亮到讓人無法忽視。
他定睛看去,竟然在光源中看到了無數的畫面。
有烈日高照下的農民,有陰冷雨水中的巴士,有學校裡歡蹦亂跳的學生,也有迷霧中高聳的巨大風車……
每一處都逼真無比。
路迎酒問楚半陽:“那些空中的是什麽?”
“哦。”楚半陽手上一邊貼符紙,一邊回答他,“那些都是孔雀神做的夢。”
“它做的夢?”路迎酒又抬頭,細細打量。
“對,”楚半陽說,“外人不怎麽知道,實際上孔雀神一直在沉睡之中。我們楚家只是借來了它的力量,卻沒法與它交談。”
他把最後一張符紙貼上去,又說:“它自神水中誕生,沒有疑惑等待解答,所以永遠徘徊在前世與預知中,不會醒來。有傳言說它每次沉睡,都會同時有59個夢境。”
“這空中的每一個星光,都是它的一場夢。”
路迎酒愣了一瞬。
59。
這個數字分外熟悉。
他在哪裡看過來著?
記憶回溯,時間嘩啦啦地翻動,他又回到了萬名山上。
在拜山的途中,他進入了拜山者曾歇腳過的木屋,在張念雲的房間裡,找到了自己幼時的照片。
那些照片他都帶出來了。
其中一張的背後用黑色水筆寫了:【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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