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幾個驅鬼師,光是帶符紙就夠重了,更何況還要爬山路。所以,他們偶然會請其他人幫忙運東西,給點額外的錢。我媽媽就去過兩次。”
葉楓慢慢松開了攥緊的拳頭。
盡管心中還是憤怒與驚駭交織,可是,阿梅說的情況,和他從葉家長輩那裡了解到的是一樣的。
再加上骨灰的事情……
難道說,阿梅真的沒有說謊?
混亂的思緒擠在他的腦海中,像是一團亂麻。
雨聲小了一點,滴滴答答打在亭子的頂端,又順著雕刻的離蛇身軀緩緩流下。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又不敢開口詢問。
路迎酒問:“所以,你媽媽參與過拜山?”
“對。”阿梅點頭,“她也是因為拜山的事情死的。拜山是出過意外的,一次是95年還是93年,不記得了,一次是00年。”
她又重重地咳嗽了兩聲,臉色更白了幾分:“兩次都是因為暴雨引發了泥石流,第一次他們只是被困在山上了,很快就安全回到了院內。第二次就沒那麽幸運了,出了好幾條人命的,我媽媽就是因此去世的。”
葉楓臉色也是青白,緩緩坐下了。
路迎酒低聲問他:“你二奶奶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00年……”葉楓喃喃道,“剛好就是00年,但是,他們明明告訴我她是病死的。”
阿梅又說:“他們也沒說,我媽是因為療養院死的呢。”
她略帶諷刺地笑了笑:“你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其實許多村裡人,對療養院都是很有意見的,覺得不吉利。誰會願意自家山上全是鬼怪呢?在這種情況下,要是再說院裡爆發了什麽事情,自己的員工都死了,療養院哪裡還開得下去?”
“所以泥石流那件事情之後,院裡的人找到我,讓我對外聲稱,我媽是自己上山的時候失足了。”
“你同意了?”路迎酒問。
“我同意了。”阿梅坦然道,“因為他們給我一大筆錢,有了那個錢,我就能出去讀書了。我媽的夢想就是把我送出去這個小山村,我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
“可恨的是,在我臨行前的半個月,這個村子就全變成蜘蛛了。變成蜘蛛的人一輩子都不能離開這片山脈,我也被困在了這裡。這次和你們一起走,是我最後一次賭博了。”
“所以啊,”她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才那麽不甘心。明明、明明再晚一點,我就能出去這個村子,再也不回來了!真的是艸他媽的太不公平了!”
亭子之外又是一陣狂風,壓彎了樹海。
女人的臉上雨水和汗珠混雜在一起,滿是憤怒。
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阿梅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慢慢放松下面部肌肉。
“事到如今,”她又補充,“事到如今,我說起這件事情,並不是想指責什麽。畢竟同意的人是我,拿錢的人也是我,我沒有立場再講話。我只是想指出,你那個所謂的‘二奶奶’,恐怕死得不是那麽簡單。”
“蛛母要是實現了願望,肯定會讓許願者付出代價。療養院那些離奇的失蹤和死亡,想必就是這麽來的吧。”
“你說你二爺爺三番五次,還回來這裡想找到真相,恐怕不是出於什麽責任感,而是愧疚。”
一時沒有人再講話了。
葉楓頹然地坐著,連雨水飄進來,把他半邊身子打濕了都渾然不覺。
良久的沉默。
最後,還是路迎酒先開口了:“雨小了,我們抓緊時間趕路吧。”
他拍了拍葉楓的肩膀,示意他振作起來:“等到了地方再想,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這話題讓本就不好的氣氛,越發沉重起來。
眾人沉默地趕路,趕往下一個亭子所在的山頭。
一路都沒有蜘蛛,台風刮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雨水在臉上胡亂地打,沒有半秒鍾空隙。
甚至在去第3個亭子的路上,一大根粗壯的樹枝從天而降,就往兩人的頭頂上砸。還好路迎酒的反應快,指揮著毛團子飛身出去,嗷嗚一口叼走了樹枝,有驚無險。
好在時間久了,見身後沒有追兵,又在亭子中好好休息了一番,大家倒是冷靜起來,終於沒有在山路上摔得那麽慘烈了。
按照葉楓畫出來的拜山路線,他們並不需要走完全程。
萬明山這一塊一共有35個山頭,也就是有35個亭子,彼此之間的距離不算太遠。
按照路線,第21個亭子非常接近山腳下的大路,中間路途不過30分鍾。他們只需到達第21個亭子,再熬過危險的中途,就能去到有人煙的地方了。
一路走下去,終於在接近第10座亭子時,時間指向了晚上8點鍾。
路迎酒回頭看了眼,眾人臉上都是帶著疲倦,速度明顯放慢了很多——盡管路途中,他已經不斷給他們貼符紙,又把敬閑給他的熱茶和小零食分出去了。
眼看著又是一個男人手上微微發抖。
路迎酒記得,他是那個在山腳揮水果刀的人。
這一路走來,敬閑看這人的眼光分外不爽,大有要是路迎酒不在,這個人就完蛋了的氣勢。
路迎酒就輕歎了一口氣,又是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喝點吧,快到地方了。”
那男人一愣,接過去了,低聲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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