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真聽不到聲音,但腦中自己想象出了畫面。
管家替謝凜取了外套,應該送他上二樓書房了。
榛真食不知味地用著餐,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謝凜這個人。
和他不苟言笑的外表相稱的,是他十分規律的作息。
在家的話,嗯……不知道幾點起床,會先去訓練室做體能訓練,早上六點準時吃早餐,中午很少碰見,現在已經知道,是去TR吃午餐了。如果沒別的事,會在晚上七點左右到家,應該也是從TR用餐回來。之後就是在書房工作,十點左右管家會送他上樓,然後洗澡、睡覺。
榛真感受到了其中的嚴肅,使他更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破壞了謝凜人生節奏的意外。
好在他已經決定不再打擾下去了。
只是該怎麽說呢。榛真又一次為難了起來。
就這樣,他一直為難到了臨行前的晚上。這夜吃過晚餐後,榛真同管家說想散會兒步,坐飛行車去了謝家靈堂。
謝石星父母的骨灰盒存在這兒。
靈堂裡頭只有仆人,認得榛真,躬身為他取來了香。
榛真默默地上了,望著謝母慈祥的面容與謝父溫和的臉,眼睛紅紅地站了許久。
轉身時路過旁邊的桌案,案上擺著傳統的紙筆,榛真腳步一停,想了想,讓仆人給他取了一些紙和筆過來,小心收好,放進口袋。
出了靈堂,榛真正準備回去,一輛飛行車在他幾步外落地,然後謝石星從裡邊下來了。
空曠的青磚廣場,只有風吹過松柏,沙沙的響。
小時候親親密密的兩個人,現在像陌生人,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問候。
謝石星這次先開口叫了榛真的名字。榛真“嗯”了聲,又點點頭,便想上車離開。謝石星一把拉住了他,可能是念著以後大概很難再見面了的傷感,榛真沒第一時間掙開,而是頓了頓,才緩緩抽出手,小聲問:“還有事嗎。”
半個月了。
距離榛真搬出去已經半個月了。
謝石星以為他早該習慣了,但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緒與日俱增,不見到少年還好,見到了,就隻想著能多待一會兒就多待一會兒。
他說:“又要出去執行任務了,我來看看爸媽。”
“你才二年級,任務就這麽多嗎。”榛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又想到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了,便輕輕說道:“注意安全啊。”
謝石星很受用榛真的關心,這令他的焦慮緩解了許多。
不過他很快又記起了別的事,盯著榛真輕聲問:“你和小叔叔還沒最終確認,聽說鳳校長又找你了?”
謝石星抓奸似的語氣令榛真無語,心煩地說了句:“不關你事。”卻不知戳中了謝石星的哪個點,一怔過後,笑著伸手過來揉了下他的腦袋。
榛真無奈得很,隻好說“我該回去了”,低頭上了他的小飛行車。
謝石星手動了動,沒再攔了。
榛真回到臥室差不多九點,他拿出紙和筆,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先寫了抬頭:小叔叔。
停了停,繼續寫:感謝您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還願意相信我,選我當您的副助。
想到這兩天謝凜沒有再和他提出去最終確認,榛真抿了抿唇,又寫:但我自感能力不足,沒有信心當好您的副助,所以不能和您去確認登記了,對此深感抱歉。此外,我還是不想再繼續軍校的學業,如果學校有人來問,還得麻煩您處理,多謝。有熟悉的朋友幫我找了一份工作——
榛真沉思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怎麽想的,還是寫清楚:去紅河旅團當天然食材料理廚師,我之前通過了星網面試,明天早上將乘坐SIKL770飛船去天狼星和旅團負責人報道。紅河旅團待遇豐厚,足夠我養活自己,而且我已經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未來負責,請您不要為我擔心。中途如果有假的話,我會再回來探望您的。
最後榛真寫道:還請代我向蕭先生致謝與問候。祝您以後一切都好。
他落了款,擦掉眼角一點濕意,在自己名字後畫了一個簡筆的笑臉。
榛真上輩子疊過信封,研究了幾張紙,折了個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將信藏在裡邊。信寫完了,榛真就坐在桌前發呆,等到管家送謝凜回房,深吸了口氣,再坐了幾分鍾,便起身出門。
他並沒看到的是,阿瑞斯圍著他嗅來嗅去,背上的毛都快炸飛了。
榛真忐忑地敲開了謝凜的門。
謝凜剛進屋,還沒來得及洗澡,或許是處理了棘手的公務,垂眼看過來時,神情有些冷漠。榛真捏著信封的手一緊,條件反射地偏了偏頭,又鼓起勇氣轉回來,伸出手,說:“小叔叔,我給您寫了一封信,請您務必明天再看。”
謝凜沉默了兩秒,然後淡淡地回他:“嗯,知道了。”
接著用拇指和食指隨意取走了那薄薄的幾頁紙。
榛真看謝凜手把著門,像是抗拒他進入一般的姿態,就低下了頭,說“晚安”,他走出幾步,聽到身後傳來關門的響聲。
屋內,謝凜一隻手還搭在門把上,眼睛落在紙上,翻了兩翻,轉身放到了沙發邊的幾櫃上。阿瑞斯那兒的情緒太明顯,使謝凜也生出了些煩躁,因而對這孩子式的把戲,就算榛真不提,暫時也生不出拆開看的想法,冷著臉解下襯衫,進了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