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得很認真,也很仔細,那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做一件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個子瘦瘦小小的,手掌卻很大,手指因為常年做粗活有著粗糙的厚繭,但是他幫彌亞擦拭水痕的動作非常輕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擦拭著一件珍寶一樣。
當他揚起手的時候,他手腕上帶著的那串細細的銅環就撞擊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主人,我說過很多次,您這樣洗臉很容易感冒的。”
小侍從小聲嘟噥著。
“還有,我也說過很多次,睡覺的時候用被子蒙頭不好,您總是……”
不管他碎碎念了多少次,彌亞大人總是改不掉這些壞毛病,他隻好時時刻刻盯著,實在是操碎了心。
“現在很熱,沒事的。”
眼看自家小侍從要開啟老奶奶嘮叨模式,彌亞趕緊打斷。
他笑著說:“而且這不是有你在嗎?”
幫他擦拭著濕發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擦下去。
法埃爾嗯了一聲,一邊弱弱地瞅著彌亞,一邊細聲細氣地說:“我會一直好好照顧主人的。”
“對了,你剛才那麽著急的喊我是有事嗎?”
“啊——差點忘了!”
因為擔心自家主人感冒急著給彌亞擦水,小侍從不小心將自己急匆匆跑來的緣由給忘到了腦後。
“剛才司務大人派人過來,說讓主人您立刻準備好,很快就有人來接您,讓您到特勒亞將軍府邸去做祈示。”
彌亞眨了下眼,一滴水痕順著他的睫毛落在頰上,又立刻被小侍從擦去。
他想,動作也太快了吧?
雖然他早就做好被這位將軍閣下查探的準備了,但是這一個白天都還不到,有必要這麽著急嗎?
祈示,祭司的主要工作之一。
向神靈祈禱,接收神靈的啟示。
波多雅斯人每每家中有重要的事情時,就會在神殿規定好的時間裡,前往神殿向神靈祈禱,聆聽祭司講解神的旨意。
大部分民眾都是如此。
這是群體的祈示。
而處於最高階層的權貴們在遇到重大事情時,則是會向神殿請求,請一位祭司到他的府邸中進行祈示。
當然,地位越高的人越能請到上階的祭司。畢竟據說越是上階的祭司,越是能聆聽到神的聲音。
至於位於所有祭司之上地位超然的大祭司,唯有波多雅斯的王才能讓其對國家的重大事務進行祈示。
少祭雖然還沒有經過儀式成為正式的祭司,但是因為其身為大祭司後繼者的特殊身份,也會有人向其請求祈示。
神殿中的其他幾位少祭或多或少都被人請出去過,唯獨他這個為了平衡勢力意外成為少祭的人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極少有人提起他,神殿更不可能主動派他出去為權貴進行祈示。
所以特勒亞將軍的邀請對彌亞來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也難怪小侍從如此激動。
不過,就算是為了查探自己兒子身邊的人,特意向海神殿指明自己的話,特勒亞將軍這種做法似乎有些不明智啊……
“司務怎麽會突然派我出去?是那位將軍提的我的名字?”
“那倒不是,我打聽過了,特勒亞將軍只是說,他的孩子性情古怪,很排斥他人,加上這次出事受了不小的驚嚇,性情越發暴躁,所以希望神殿最好安排一位性情溫和的同齡人過去。”
彌亞在心裡嘖了一聲。
原來如此。
一個同齡人幾乎就將范圍縮小到兩三個,再加上薩爾狄斯的性情是出了名的乖僻和惡劣,特勒亞將軍所謂的來個溫和的人,其實就是來個容忍力高的人的意思,這樣一來,自然沒人願意去薩爾狄斯那裡受氣。
所以自己這個沒有任何後台很好欺負的小透明就被推出去了。
“彌亞大人很溫柔,所以肯定沒問題!”
彌亞回想了一下自己一拳將某人眼眶打得烏青的情景,揮舞著樹枝抽人的情景,擰青了某人腰上的肉威脅某人的情景。
“呵呵。”
他還是不打破自家小侍從對他自帶濾鏡的美好幻想了。
太陽很大,淋濕的頭髮晾乾得很快。
彌亞站在屋子裡,看著興奮的法埃爾屋裡屋外來回躥個不停,一會兒忙著端盆水進來,重新給他擦拭臉和手腳,一會兒又把早就洗乾淨的衣服抱進來讓他換上,一股非要將他整個人打理得一塵不染的架勢。
彌亞曾嘗試過拒絕,但是被小侍從用小狗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瞅了自己半晌之後,最終放棄抵抗,任由對方擺布。
本有些凌亂的金發被梳理得柔順整齊,因為小侍從比他要矮那麽幾厘米,所以還是墊著腳給他梳的。
身上還帶著清新的皂香的衣物被法埃爾打理得很好,腰帶也被仔細系好,小侍從左看右看,又竄到房間一角從抽屜裡掏出一個銀製的墜飾,掛到彌亞側腰上。
“咦?主人,您的手鐲呢?”
“唔,啊,那個啊,出去的時候,看到有一個人受了傷,沒錢買藥,我看他很可憐,所以把銀鐲送給他了。”
“這樣啊,主人您心地真好。”
小侍從雖然喜歡念叨,但是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會過問彌亞去做的事情,所以他雖然露出惋惜的神色,但是並沒有追問,而是立刻又從抽屜裡翻出一個臂環和一個頭飾,都是銀製的,被擦得銀光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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