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並不是像。
他的眼,本就是浩瀚無邊的藍色海洋。
少年的身型明明比薩爾狄斯矮上一大截,可是他站在大地之上,站在薩爾狄斯面前,卻給人一種他高於對方的錯覺。
那就仿佛是,少年在俯視著他眼前的年輕帝王。
庭院中早已安靜了下來,一絲微風也沒有。
可是少年的周身卻像是有一股無形的氣流在環繞著,流動著,讓他淡金色的發絲、讓他柔軟的衣角拂動不休。
冷清卻無比溫柔的月光環繞在他周身,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空間。
海洋的眸中映出站在他身前的帝王一點淡淡的影子,卻又像是並非映入。
少年的眼眸浩瀚無邊,一個人的影子在其中,就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
而能切實地映入他的眼中的,唯有整片大海,整個沙漠。
他看著薩爾狄斯的目光平靜得遙不可及。
他平靜地說:“你就是現在的人類的王。”
目光自薩爾狄斯的臉上掠過。
“原來如此,你是他的……”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麽,輕歎一聲。
“是啊,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了……”
薩爾狄斯不知道‘彌亞’在說什麽,他也不知道‘彌亞’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得厲害,渾身的血液都在劇烈湧動著。
他從眼前這個看似平靜無瀾的少年身上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那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度的危險性。
身體對危險的預警本能讓他整個人都已經處於迎敵待戰那種蓄勢待發的狀態。
但是,無論他的第六感怎樣瘋狂地向他警告,他依然死死地盯著少年,咬緊牙,固執而又倔強地再一次重複剛才那句話。
“把彌亞還給我!!”
少年看著他,唇角微微揚起一點弧度。
他說:“你的眼神和你的先祖很像。”
一千多年前,那個從碎石屍堆中硬生生爬出來活下去的年幼男孩,也是帶著這樣固執而又倔強的眼神,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後。
然後……
………………
時間過去得太久了。
在他的靈魂墜落人間之後,一千年的時光,轉瞬即逝。
“彌亞。”
少年輕聲複述著這個名字,輕輕笑了一下。
“我就是他。”
他說,
“他就是我。”
如此淡淡地說完,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上的淡藍熒光流轉的月光石手鐲,以及泛著光華在他身前懸浮著的白弓。
它們終究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也是它們喚醒了一直沉睡著的他的意識。
但是,還差一樣。
還有最後一樣,沒能拿回來的東西……
少年抬眼,看向眼前的年輕帝王。
那一眼,就讓薩爾狄斯的心臟劇烈地一跳。
少年向薩爾狄斯伸出手。
他僅僅只是伸出一隻手,就帶給人莫大的壓迫感。
從身體深處洶湧而出的強烈危機感讓薩爾狄斯本能地想要反抗,但是他驚愕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抗。
空氣中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束縛力將他整個人都壓製住,讓他動彈不得。
那是一種絕對等級上的壓製。
那種絕非人類所能擁有的、根本不在一個生命層次的恐怖威壓將他整個人都壓製得死死的。
少年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讓他連像現在這樣站著就已是竭盡全力。
他憑借一股傲氣死命地撐住身體,才沒有被那股可怕的魄力給壓得跪伏在地上。
更別說動手反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月光落在那隻向薩爾狄斯伸來的手上。
少年的手極為纖細,映著月光膚色近乎透明,看上去脆弱得仿佛輕易就能折斷。
但是偏生就是這只看似纖弱的手,帶給薩爾狄斯的壓力去遠遠勝過了戰場上的千軍萬馬,甚至將他震懾到動彈不得的地步。
動彈不得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手緩緩地向他的胸口伸來。
少年泛著點點藍光的眸凝視著他的胸口,像是透過他胸口的皮膚血肉凝視著藏在深處的某種東西。
驀然間,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
那並非是對於自身處於某種未知的危險之中而產生的恐懼,而是來源即將失去他最重要的那個人的恐懼。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預感,一旦眼前的‘彌亞’達到目的,那麽,他的彌亞將永遠離他而去。
——再不得見。
那種巨大的恐懼縈繞在他的心口,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死死地攥住他的心臟。
伴隨著這種即將失去一切的巨大恐懼而油然而生的,還有強烈的憤怒。
他幾乎要將自己的牙都咬碎掉。
極度的恐懼和憤怒灼燒而成的火焰讓他渾身的血液都瘋狂地燃燒了起來。
總是如此。
每一次,每一次,總是如此!
從以前到現在,總是不斷有甚於他強大的力量想要奪走他最重要的人!
無論他再怎麽讓自己變得強大,他總是一次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
碧綠的草地上,被男人扼住喉嚨高懸空中的年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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