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晚,八萬人皆盡被活生生地坑殺在谷底,無一人生還。
這一場毫無人性的屠殺讓整個大陸的人都為之驚駭不已。
但是眾人又因為畏懼於薩爾狄斯,皆是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言。
但是人們心底深處對這位殘暴不仁的暴君的不滿以及恨意越來越深。
那種憤恨的情緒就像是被埋在大地深處的岩漿。
雖然地面之上安安靜靜,暫時看不出來,但是岩石深處滾燙的岩漿卻在不斷地沸騰、翻滾,蠢蠢欲動。
隻待有一天到了極限,就會撕裂大地,凶猛地自地面噴湧而出——
…………
………………
一場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夜。
赤紅的火光將夜空映紅了一夜,直至天光破曉。
大火過後,寸草不生。
坑谷已被填平。
這煉獄般的一晚,那數不清的年輕生命皆盡被埋葬於泥土之下,再無痕跡。
夏至時分,正是最熱的時候。
烈日當空,毫不留情地曝曬著大地。
明明酷熱至極,但身在庭院中的少年卻渾身發寒。
彌亞坐在庭院涼亭的石階上,石板被陽光曬得發燙,熾熱的陽光穿透他透明的身體,將他整個人沐浴在其中,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雖然他的眼似乎看著前方發呆,但是他的眼卻沒有絲毫聚焦。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色看向了遙遠的地方——或許甚至都不是這個世界,而是另一個世界。
不知是不是因為陽光太亮,讓他的瞳孔近乎完全透明了一般,他的眼神很是空茫。
他就這樣神色恍惚地坐在這裡。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頭頂的太陽一點點地沉下去。
當太陽半截落入地平線的時候,陽光已經變成了火紅的色調,地平線上的火燒雲就像是正在天與地的交界處燃燒的火焰。
火紅的光映在少年的臉上,將發怔了一整天的少年喚醒了過來。
因為眼前的夕陽余暉像極了昨晚他所看到的映紅整個夜幕的火光。
前者是美麗而壯觀的。
而後者的壯麗宏大卻是殘酷的以八萬年輕的性命為代價而綻放。
如此輕飄飄的一個數字。
如此沉重而又慘烈的數字。
如果說在這之前,還來得及……還有可能改變什麽的話……
那麽從現在起,未來就已經有了結局。
這場屠殺將會被所有人銘記,被歷史銘記。
而暴君薩爾狄斯的未來,也已就此注定。
——你憑什麽認為,你能違背我?——
【你憑什麽認為,你能命令我?】
不同的世界,卻終究是同一個人。
而這一次,卻更讓他感到無力。
明明知道不可以,他卻阻止不了。
彌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透明的手被火紅的夕陽穿透而過。
這個世界……並不是他的世界,他在這個世界並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所以,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他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軌跡。
而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更不可能改變這個世界的薩爾狄斯。
他只是一心想著,這個世界的薩爾狄斯也是薩爾狄斯。
但是他忘了。
這個世界的薩爾狄斯又和那個與他一起長大的少年不一樣。
這裡的薩爾狄斯,不止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更是一名俾睨天下已久的帝王,一個習慣了殺戮、視人命如草級的暴君。
這個薩爾狄斯所經歷的、所遭遇的那些都和薩狄不同。
他曾以為自己可以做點什麽。
他以對待薩狄的方式去對待這個世界的薩爾狄斯。
但是昨晚那慘烈的一幕已經讓他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是他太過於自以為是。
來不及了。
早就來不及了。
或許是從這個世界的‘彌亞’死在海底的那一刻起,或許是少年的眼被硬生生地挖出來的那一天起,或許是青年親手殺父弑母的那一瞬開始——
一切在很早之前就已經來不及了。
彌亞用力地攥緊手。
這是個注定要毀滅的世界。
他所難受的,並不是薩爾狄斯對他說的那句話。
而是他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裡,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薩爾狄斯走向自我毀滅。
——是他明明知道卻什麽都做不了的無能為力。
少年低下頭。
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天色暗了下去。
夜風刮了起來。
少年的額抵在膝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夜風吹得冷,他的肩膀微微縮著。
風掠過這座寂靜的庭院,水池中碧綠的蓮葉在夜風中微微晃動著,夜露自綠葉上滾落,在水面上漾開小小的水痕。
而後,很快又回復平靜。
水池旁的石亭下,少年低著頭靜靜地坐在夜色之中。
……
………………
不知不覺之間,已到了深夜時分。
一輪弦月高掛夜幕之上,將冷清的光輝灑落在大地上。
偌大一座寢宮,卻是空空蕩蕩的,異常冷寂。
一間臥室,雕欄玉砌,金飾貼壁,極盡奢華。
玉雕的床上,鋪著輕薄柔軟的天鵝絨的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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