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這是在誇獎你啊。”
“……真的?”
“真的。”
紅發怪盜細長的眼眯起來,狐疑地瞅著笑眯眯的少年。
彌亞雙臂趴在膝上,下巴擱在手臂上,歪頭看著希迪爾。
他說:“謝謝你,希迪爾。”
雖然就等著彌亞誇讚自己,但是當彌亞認真地說出這句‘謝謝’時,他略有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謝謝就不必了。”
他雙手仍舊枕在腦後,一隻腿翹在另一隻腿膝上。
“雖然我不喜歡什麽王室和貴族,咳,除了你以外啊。”
咳嗽著補充了後面一句,他撇開眼不再去看彌亞,只是望著上面的夜空。
“可我也是波多雅斯人,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就這麽看著那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的海上民族欺負我的國家。”
頓了一頓,他又繼續說道。
“伊賽亞,你知道,我向來看不上那些王室和貴族,因為我一直都覺得他們只會趴在子民身上吸血。”
“可是就連他們都能為了波多雅斯戰死。”他盯著夜空中那輪明亮的圓月,說,“我覺得我也總得……做點什麽。”
“不然,我還有什麽資格看不上他們?”
彌亞沒有回答。
他也抬頭,順著希迪爾的目光望向天空。
高掛夜幕之上的那一輪圓月前所未有的明亮,遮蔽了所有的星光。
仰頭望去,只能看到那輪圓月。
銀紗似的月光如水傾瀉而下,映入少年湛藍色的瞳孔中,那眸底細碎的光點仿佛是映著月光的海浪。
劈啪。
燃燒的火堆發出了細微的響聲。
彌亞想了想,站起身來,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希迪爾望過去,問:“要去休息了?”
少年搖了搖頭。
他微微一笑,說:“去唱歌。”
“嘎啊?”
希迪爾在這邊懵著,那邊的法埃爾已經明白了彌亞的心思,他沒說什麽,只是走上前,給彌亞披上了擋風的披風。
彌亞任由法埃爾給自己扣好披風的肩扣,然後邁步向一側走去。
“喂,等等,你大半夜的唱什麽歌?”
“晚上吃多了?”
“喂——你這家夥——”
撐起上半身的希迪爾朝著彌亞喊了兩句,見彌亞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也不搭理自己,於是一個翻身爬起來,一邊嘀咕著‘大半夜的什麽毛病’一邊追了上去。
他們的宿營地在一條小溪流旁邊,夜色中,彌亞一行人沿著溪流向前走去。
法埃爾為了安全,還帶上了四五名護衛一同前往。
月色亮得驚人,將地面照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用擔心看不到路。
希迪爾仰頭望了下夜幕上的圓月,心底想著,他從未見過這麽亮的月光,感覺都亮得有些不正常了。
走了沒多遠,就是山邊的高崖。
溪流從高崖上落下,在空中掛開一條細長的小瀑布。
這是一處朝向南方的山崖。
彌亞站在這裡,目光眺望向遠方。
南方,那是波多雅斯的王城所在的方向。
曾經象征波多雅斯榮光的城市如今已經落入侵略者的手中,而無數守護它的戰士都已埋葬在它的腳下。
包括那位在它的懷抱中誕生、長大的王太子,最終也永遠地長眠在了它的懷中。
彌亞閉上眼,夜風微涼,掠過他的發梢。
耳邊是溪流的流水聲,還有風掠過時枝葉的簌簌聲。
就像是很久以前,那個眉目溫爾的青年抱著七弦琴坐在亭下、伴隨著噴泉的水聲彈奏時的聲音。
本來還在納悶的希迪爾看著站在高崖上眺望向南方的少年,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他也下意識隨著彌亞的目光望向了南方。
那座不久前他還待著的城市。
他忽然就記起,當他潛入那座城市時,所看到的城牆上所殘留下來的厚厚的血跡。
還有,從空中落下的王太子跌落在地時,從其身下流淌出的血色。
恍惚中,希迪爾聽到了柔軟的歌聲從前方傳來。
那是極其寂靜的歌。
明明是很輕,卻能滲透人心。
它是溫柔的。
宛如流光一般,在空中漾開。
像是溫暖的流水一般,輕柔地將你包容。
少年站在高崖上,他伸出的手仿佛接住了從天而降的月光。
淡金色的發絲掠過他溫軟的眼角。
溪流流過他的腳下,從前方的高崖邊緣跌落。
歌聲從他身邊傳開。
細碎的水花在空中濺開,被月光折射得晶瑩剔透,像是撒向空中的珍珠。
樹林晃動間,不知何時,巨大的白月鹿從叢林中出現,來到這裡。
它頭頂巨大的角如白玉一般,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仿佛發著光一般。
它站在不遠處,漆黑如夜幕的眼眸注視著前方,像是在靜靜地聆聽著少年的歌聲。
【安魂曲】
傳說,它能安撫死者的靈魂,將迷失的亡靈引導向冥界。
那是為遙遠的王城中戰死的將士們所唱的歌。
希迪爾站在後方。
他看見月光如水傾瀉而下,籠罩在少年身上。
少年空靈的歌聲仿佛和從天幕上落下的月光交織在一起,仿佛在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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