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明明已經痛苦到快要發瘋的程度,卻還是忘不掉?
……為什麽……我忘不了你?
…………
黑夜寂靜無聲,無人回答。
星光撒落了蜷縮在牆角下的薩爾狄斯一身冰涼。
房間裡一片狼藉,唯有落地窗上那薄薄的白紗依然在輕柔地飄舞。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
過去了很長的時間,直到晨曦的微光將地平線點亮,坐在牆邊額頭抵在膝上的薩爾狄斯也依然沒有絲毫動靜。
他就像是坐在那裡沉沉睡去了一般。
那一束晨曦照了下來,照在薩爾狄斯身上,透過縫隙照在他的右手上。
從指縫中折射出的湛藍亮光映在低著頭的薩爾狄斯黑色的面具上,也映入了他的眼底。
那道湛藍微光讓他的瞳孔微微顫了一下。
他緩緩地抬起頭,張開手。
海藍寶石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裡,在晨曦下流轉著如海天相映般沁藍的流光,泛出這世上的言語難以形容的瑰色。
像極了他記憶中的沁藍眼眸。
薩爾狄斯盯著手中的海藍流光石看了許久。
久到那一抹沁藍之色仿佛要烙印在他的瞳孔之中。
突兀的,一滴淚從他眼底湧出,從冰冷的黑鐵面具上滾落。
那一滴淚,帶走了他眼底彌漫的黑色濃霧。
帶走了他眼底的陰鷙和森寒。
失去得太久的溫柔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底。
他看著手中的寶石。
他的目光中只剩下勝過昨夜星光的溫柔。
……為什麽忘不了?
答案那麽簡單。
怎麽可能不知道。
再次握緊手中的寶石,薩爾狄斯抬起手,將拳頭輕輕地抵在自己的眉心。
他閉著眼。
這一刻,就連垂落的睫毛的弧度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柔軟。
他輕聲說:“我想找到你,彌亞。”
就算傾盡一生。
…………
………………
嘩啦!
澎湃的海浪聲傳來,將坐在外面石階上的青年從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抱膝坐在石階上,竟是不知不覺之間睡了過去。
夢裡……似乎夢到了九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他只看見過一次的瘋狂的陛下。
那個不像是陛下的陛下。
那一晚過去之後,陛下身上像是有什麽東西改變了,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改變。
他還記得,那夜之後的第二日,陛下隨意留下一句‘選後那不過是醉酒後的戲言,不作數’,然後乾脆地甩下一眾不甘的下屬以及心碎的貴女們,再次整軍出征。
半個月後,陛下凱旋。
隨後,陛下力排眾議,遷都舒爾特城。
從此,舒爾特城成為波多雅斯帝國的帝都。
遷都之後,陛下依然極少待在帝都的王宮之中。
他每時每刻都在出征的道路上。
戰場就是他的宮殿,勝利就是他的皇冠。
他不斷地征服著他所能看到的每一寸土地,將一片又一片的大地納入他的治下。
在其近乎瘋狂的征戰治下,不過短短九年時間,波多雅斯帝國的領土就擴大了兩倍有余。
直至今日——
嘩啦。
耳邊再次傳來海浪聲,將美貌青年從恍惚中喚醒。
一道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發梢有點濕,他這才發現,他這一睡便睡到一夜過去。
此刻,已是破曉之時。
天色堪堪初亮,王宮裡依然很安靜。
他重新走回寢宮裡的時候,那幾位忙碌了一夜的醫師們好像又被趕出了內室,此刻皆是一臉疲倦地在外屋的長椅上打著瞌睡。
他經過這些小憩中的醫師們,通過走廊,走到最裡面。
然後,他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房間裡的那人此刻醒著,靠坐在床頭。
那張眉目英挺的臉依然蒼白得厲害,只有頰上一抹擦不去的不正常的灼紅。
他看見陛下坐在床上,側著頭,仿佛在借著晨曦時分微弱的光線眺望著遠方的大海。
那目光看得很出神,很專注。
就仿佛……能從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中看到某個遍尋不到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走近。
他說:“陛下,九年前……”
頓了一頓,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將他埋藏了整整九年的疑惑問出了口。
“您那時對我說……您……真的恨過他嗎?”
陛下沒有轉頭看他,依然側著頭,遠遠地眺望著大海。
但他聽見了陛下的回答。
陛下說:“恨過。”
他不由得呼吸一窒。
“可是,可是您後來還是一直、一直都——”
靠在床頭的帝王輕輕地笑了一下,蒼白的手指始終在撫摩著左腕上的海藍流光石。
“你覺得,愛和恨有什麽不同?”
愛成了恨。
恨是因為愛。
而恨依然其實還是愛。
那最深切的愛意,最強烈的恨意,他的渴望,他的瘋狂,他的絕望……他所有最激烈最熾熱的感情,都歸了‘他’。
絲毫未留。
他所有最美好、最快樂的記憶是‘他’,他所有最痛苦、最殘忍的記憶,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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