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特看了她一眼,他的唇角揚起,和她一樣露出了笑容。
那是自從城破以來,他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他轉身向前走去。
祭台的前方,有一個向前延伸的長長的平台。
他沿著這個長條形的平台步伐沉穩地向外走去,一直走到延伸的平台的盡頭。
帕斯特站在高高的平台上,俯視著下方。
他看見大地之上,站著無數他的子民。
冬末時分的狂風掠過,將他身後長長的披風吹得呼嘯而起。
“我波多雅斯的子民——”
“我,在此向你們宣告——”
他的聲音被風帶起,在這片大地之上環繞,回蕩。
平台特殊的建築方式將他的聲音擴開,傳到廣場上所有仰頭注視著他的人的耳中。
“我的父王,戴維爾王,在臨死之前立下遺旨!”
“廢除我王太子之位,改立第三王子薩爾狄斯為王太子!”
後方,認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女沙赫原本志得意滿的臉色陡然一變。
駭人的怒意從她眼底浮現,她猛地向前衝去。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帕斯特響亮的嘶吼聲在廣場的上空中回蕩。
“父王已戰死!王太子薩爾狄斯為正統繼承者!在父王戰死的那一天起就即刻繼承王位!”
嘶吼著的王太子一張臉已漲得通紅。
他仿佛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哪怕嘶吼到破了音,也聲嘶力竭地繼續吼下去。
“波多雅斯的子民們!記住,你們的王在北方!”
“他一定會打回來!從這些侵略者手中奪回我們的王城!!”
夠了!
女沙赫一身戾氣,面帶獰色地衝向前。
此刻她懊悔不已。
她不該信任這家夥,更不該讓這家夥在波多雅斯人之前露面!
可她這麽知道這個王太子竟然愚蠢到這種地步?
明明王位已經唾手可得,卻——
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衝到了帕斯特的身後。
帕斯特站在延伸出去的平台盡頭,根本無路可逃。
盯著帕斯特的眼中閃動著凶光,她伸手狠狠地扣住了帕斯特的肩。
無所謂。
就算沒了王太子的光環,但是好歹也是波多雅斯的王子。
把他囚禁在王宮裡,仍然可以打著這個王子的名號。
被她扣住肩膀的帕斯特轉身。
他笑了起來。
他並未試圖掙扎,反而是借著被女沙赫拽他的力道直接撞入她的懷中。
下一秒,帕斯特猛地伸手拔出她腰間的短劍,狠狠向女沙赫胸口刺去——
然而,被灌了藥徹底失去了武力的身體終究還是慢了一拍。
短劍刺進女沙赫的身體,卻沒能刺中要害。
察覺到不對勁的女沙赫及時避開了帕斯特用盡殘余力量的一擊。
但她也被迫松開了扣著帕斯特的手,甚至還後退了一步。
按住受傷的側腹,她怒不可遏地看向帕斯特。
雜亂的腳步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的大批近衛已經衝上祭台,正從她身後向這邊奔來。
一定要打斷這家夥的手腳!
讓他徹底成為廢物!
她心裡還在發狠,下一秒,風呼嘯而來,深色的披風在她陡然收縮的瞳孔中掠過。
她看見帕斯特離她越來越遠。
她睜大了眼,看著那個愚蠢的、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王位的王子縱身從高高的祭台躍下。
唰啦。
唰啦——
那是長長的披風在風中拂動不休發出的響聲。
漆黑的發向後飛揚而去。
嚦嚦的風聲在耳邊尖嘯而過。
拋下短劍,帕斯特從高台上墜下。
他睜著眼。
看見那巨大的塞普爾之塔矗立在天地之間。
金色的塔尖在陽光中閃耀。
那是波多雅斯的輝煌與榮光。
風聲在耳邊呼嘯。
他看著萬裡無雲的晴朗天空,從天空照下來的明媚陽光像極了那一天。
陽光燦爛的庭院中,他坐在長廊下彈奏著七弦琴,眸如海洋的少年摟著小鹿坐在旁邊,一邊懶洋洋地喂小鹿糖塊,一邊隨著琴聲輕輕地哼著歌。
時光在那一刻是如此的寧靜而又美好。
無意識的,也或許是有意識的,他的手指在空氣中輕輕地撥動了幾下。
那就仿佛是他的手邊有著一把看不見的七弦琴,在讓他彈奏。
隱約中似乎有無形的琴聲隨著他手指的波動從風中傳開……
碰的一聲巨響。
一切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所有的感知都已經消失,他卻仿佛聽見了年幼時母親彈奏出的琴聲,溫柔地縈繞在他的身邊。
……
塞普爾之塔的腳下。
波多雅斯的王太子帕斯特安靜地躺在地面上。
從他身下湧出的鮮血匯聚成血泊,染紅了祭台的一角。
偌大一個廣場,寂靜無聲。
…………
……………………
萬裡之遙的北方,正在庭院中安撫白月鹿的少年轉頭,望向天空。
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
彌亞失神了一瞬。
他隱約中仿佛聽到了,從風中若有若無傳來的……七弦琴的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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