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中他總是覺得,沉下去的少年,其實就是他自己。
年少時的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在了大海深處。
…………
他想,如果那一天,他抓住了少年的手,是不是很多事都會有所改變?
“薩爾狄斯?”
少年歪著頭,揉著眼,有些含糊地叫著他的名字。
薩爾狄斯收回手。
他已經很久不曾聽過他的名字。
他那幾位所謂的父母親人,哪怕是在他年幼的時候,也極少叫他的名字。
後來,他們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而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先是不屑於叫他的名字。
後來,是不敢叫他的名字。
他想,上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名字叫他,好像還是十幾年前。
收回手的薩爾狄斯看著彌亞,沉默了許久,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彌亞。
一直到彌亞都覺得納悶之後,他才終於開了口。
他說:“所以,你是來找我復仇的?”
彌亞:“……”
一臉懵逼。
他不過是打了個瞌睡,為什麽醒來之後薩爾狄斯就用那種‘我知道了、我懂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他?
“二十年前,我沒救你,你死在海中。”
“據說,只有心懷執念和仇恨的靈魂才會遊蕩在大地之上。”
薩爾狄斯微微昂首,以篤定的口吻。
“你的執念和仇恨,是我。”
所以,少年的靈魂才會出現在他所在的地方。
所以,少年才會一直跟在他身邊。
彌亞沒有回答。
一開始是因為懵得搞不清楚狀況,後來在聽到了薩爾狄斯後面幾句話後,他心裡猛地一跳。
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明白了。
二十年前,死在海中。
現在的薩爾狄斯是三十多歲,那麽二十年前就是十幾歲。
那是他和薩爾狄斯最初相遇的時候。
薩爾狄斯的養父特勒亞將軍派心腹將少年薩爾狄斯丟入海中,而當時意外撞見這件事的‘他’也被一並丟入海中。
在那邊的世界裡,自後世被送過來的他及時醒過來,在海豚的幫助下將薩爾狄斯救到了岸上。
但是在這邊原本的世界線裡,‘他’沒有醒,反而是薩爾狄斯先醒過來。
最終,‘他’死在海中,而薩爾狄斯獨自逃生。
——這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線——
“那麽你覺得,我是因為仇恨著你,想要向你復仇,才出現在這裡的嗎?”
彌亞反問道。
薩爾狄斯沉默了稍許,最後嗤的冷笑了一下。
“不,像你這樣的蠢貨做不出那樣的事。”
他用力地揉著頭,頭又隱隱作痛了起來,一下一下地扯著筋,讓他的心火止不住地燒了起來。
這種劇烈的頭痛讓他越發煩躁。
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眉頭緊緊地皺起,更是渾身都被低氣壓籠罩著。
那種陰鬱的氣息,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暴起殺人。
自年幼時從海中生還的那一晚之後,他就落了這種頭痛的毛病。
這一痛,就痛了二十年。
他一邊用力地揉著額頭,唇角一邊嘲諷地揚起。
“我一直在想,這些年裡的頭痛,是不是死在海裡的你的……”詛咒。
最後兩個字尚未說出口,突然一雙手伸過來。
透明的手臂摟住了他,少年伸出雙手將他的頭摟入懷中。
薩爾狄斯驀然睜大眼。
他聽見少年說:“你救不了我的。”
將他的頭擁入懷中的少年低聲說:“那個時候,你還太小了。”
“所以,薩爾狄斯,就算你沒有拋下我,你也救不了我的。”
少年的聲音很輕,但是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我的死,是那個殺了我的人的錯,不是你。”
“我從未怪過你,更不可能仇恨於你。”
薩爾狄斯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他身體僵硬地坐在原地。
他的目光能穿透眼前的少年透明的身體看到窗外的夜幕。
明明應該碰觸不到,可是這一刻他卻分明有一種被人擁入懷中的感覺。
他仿佛能感覺到那環繞著自己頭的雙臂,還有冰涼的手指拂過他後腦時的觸感。
這是一種無比陌生的感覺。
混亂至極的情緒讓他說不清這種感覺是否讓他厭惡。
因為他從未被人像這樣擁抱過。
少年摟著他,手一下一下地撫摩著他的發。
那環繞著他的清涼的氣息仿佛滲入了他的身體、他的腦中,讓他渾身的燥熱感都被驅散而去。
甚至就連劇烈的頭痛都緩解了不少。
他忍不住想,說不定他的頭痛真的就是少年的詛咒,不然為什麽只要少年碰到他,就能緩解他的頭痛?
他這麽想著,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僵硬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放松了下來。
他閉上眼。
或許是因為,這種從未體驗過的事情並不會讓他覺得很糟糕。
也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有種前所未有的放松的感覺。
放松到頭痛都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的地步。
他想,如果這個少年以後也能像現在這樣幫他消除頭痛的話,那麽他也不是不能允許這家夥繼續以這種奇怪的存在方式待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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