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裡,整個人冷硬得就像是一座沒有感情的人型石雕。
在希迪爾的叫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間,他面無表情地猛地上前一步。
手中利劍再度對著希迪爾直劈而下。
鏗的一聲脆響,希迪爾及時從腰間拔出的短劍架住了劈向自己的利刃。
劍刃交錯抵在一起,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雪亮的刃身明晃晃地映著彼此的面容。
希迪爾咬緊牙。
若是平日的他,還能與法埃爾一戰。
但是現在,數日未曾進食又不斷在地下奔波的身體早就虛弱到了極點,再加上剛才猝不及防中了一劍,更是雪上加霜。
他此刻擋住法埃爾的那一劍已是耗盡了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
就在此刻,嘩啦一聲,大雨傾盆而下。
天空像是破了一個洞,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地面上,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
轉瞬間,天地之間已盡數被雨幕遮蔽。
法埃爾右手握著長劍,以強大的力量將希迪爾死死地壓製在地上。
他的頭髮被雨水澆得濕透,濕漉漉地貼在他褐色的頰邊。
一道道雨水順著他的下巴、側頸流淌下來。
他俯視著身下的希迪爾,漆黑的瞳孔幽暗而又冰冷。
他們兩人已有五年未見。
五年前,他離開了波多雅斯王城,再無消息。
而曾經活躍一時的千面怪盜亦是銷聲匿跡。
五年裡,他們未曾見過一次。
他們兩人本就是陌生人。
失去了彼此之間唯一的聯系,他們便再也沒有任何乾系,更沒有見面的必要。
……只是,無論是他還是希迪爾,都不可能想到,兩人五年後的再次會面,竟是如今這種局面。
法埃爾俯視著希迪爾的目光很淡漠。
那雙幽黑的眼就像是一對無機質的玻璃珠。
灰蒙蒙的,冷冰冰的,從其中看不到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
希迪爾咬緊牙。
他用短劍死死地架住劈下來的利刃。
他向上看去,看見法埃爾的身後,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以及黑沉沉的烏雲。
轟隆,一聲巨響,震撼天地,震得人心悸。
那驚雷在黑壓壓的烏雲中翻騰。
身體的氣力在一點點枯竭,希迪爾的呼吸越發急促。
他攥著短劍的手在發抖。
利刃一點點壓下來。
啪嗒。
從長劍上混合著雨水的淡紅色血珠滴落在他的臉上。
眼看就要性命不保,紅發怪盜的唇抿了一下之後,卻驀然揚起一個高高的弧度。
他看著法埃爾。
明晃晃的刀鋒就在眼前,他的目光中卻毫無懼色。
甚至於,他對著那個掌控他性命的人,還能用上揚的唇角帶出濃濃的嘲諷之色。
“法埃爾。”
他喊著上方那個青年的名字。
“月神許諾了你什麽?強大的力量?至高的權勢?無盡的財富?還是永恆的生命?”
他的話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挑釁。
“她用什麽打動了你,讓你背棄原來的主人,選擇了新的主人?”
紅發盜賊挑釁的話語並未讓法埃爾有絲毫動容。
或許該說因為過去的交集對希迪爾多少有所了解的法埃爾很清楚,希迪爾是故意想要挑起他的怒意。
“我只有一個主人。”
他說,仍是面無表情。
手突兀地猛地用力。
伴隨著鏗的一聲,希迪爾手中的短劍脫手而出,在雨中打了個旋兒,跌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希迪爾劇烈地喘著氣。
他胸口的鮮血流得越急,幾乎將他的整個兒上衣都染成了血色。
耗盡氣力的身體已虛弱得動彈不得,他靠在灰岩上,臉色慘白,和他被染紅的衣服呈現鮮明的對比。
他看著法埃爾雙手反握住長劍。
利劍被高高舉起,雪白劍刃在暗沉的雨幕中寒光依舊。
或許下一秒,它就會刺穿希迪爾的喉嚨。
只是,哪怕到了這種地步,紅發怪盜沒有血色的唇依然上揚著。
“我死了,你的主人會難過的。”
他笑著說,
“說不定會哭的。”
“你要做讓你心愛的主人難過到哭泣的事情嗎?”
這一次,法埃爾的眼微微動了一下。
“不會。”
黑發青年回答。
他的聲音低沉如此刻沉沉的雨幕。
“他不會傷心。”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法埃爾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十多日之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的模樣,以及那雙輕描淡寫地從自己身上掠過的海藍色眼眸。
明明還是那個人,明明是同樣的身軀,他卻從少年身上感覺到了極大的陌生感。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那個人……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主人嗎?】
那個時候,他的心底控制不住地浮現出這個可怕的念頭。
就算竭力說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主人,但這個念頭從那一晚起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像是一根深深地扎在心底的針,再也拔不掉。
——那人,不會為你傷心。
法埃爾下意識說出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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